二〇二一年深秋,管中閔談及想寫作臺大校長遴選事件時,我心中明白「不容青史盡成灰」,這一段歷史應該留下。不僅是臺大校史,它更是臺灣知識分子集體與當權者奮戰,也是自由民主的理念與擴張權力的獨裁之間的對抗。
這一場對抗,持續了近一年。當權者動用行政、立法、司法、監察四大院的無上權柄,動用各部會的資源,甚至以國家機器的力量,動員電視、電臺、媒體、網軍、名嘴、輿論等,就為了封殺一個臺大校長,一個合法遴選出來的大學校長。硬生生不讓他就任。
為了一個大學校長,這一仗,教育部賠上了三任部長,臺大拖延五百多天沒有校長,臺灣知識分子第一次見識到權力的傲慢可以橫行到什麼程度,也見識到昔日自由主義的學人、召喚大學自主的教授,如何在選出的校長不合己意之際,甘願「再次為奴」,函請教育部不發聘書給校長,收回大學自主的權力。
這一仗,曾經被視為「進步」的學人成為意識形態的囚徒,召喚總統蔡英文出面停止臺大校長的合法就任。
這一仗,也激發出知識分子的風骨,許多大學校長、海內外的學人、公私立學校教師,乃至於公車司機、市井民眾,無數人站了出來,向管爺喊「加油」,向權力說「不」。
時間未遠,歷史之鏡是如此清晰。我們還能逐一記憶,為臺灣大學,為臺灣知識分子,為一段那麼珍貴的「人間風骨」,留下鮮活的見證。
書寫,是記憶,也是反抗。
特別是隨著冷戰的回潮、世界對抗的加劇,權力者不斷使用金權政治,收買、掌握宣傳機器,擴大話語權,甚至改寫歷史。我因此特別建議,作為當事人,管中閔應該自己來書寫,留下真實的記憶,以免歷史真相遭到扭曲。這是非常有可能的。
然而,中閔兄堅持由我來寫作。他希望用第三者的角度,客觀書寫這段歷史。若由我來寫,當以報導文學的角度,記錄那一段事件。好處是可以多採訪一些當事人,讓歷史的角度較為全面。但它和當事人的真實歷史見證,畢竟是不同的性質。當事者的見證,終究是最珍貴的。在中閔兄自謙的堅持下,我接受他的想法,而他也願意作為當事人,寫下當時的心情記事,以為歷史的見證。這便是構成這本書的因緣。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隨著訪談的逐步深入,我才知道,在這個過程中,他所受到的傷害與苦難,是外界難以想像的。他是一條漢子,怎麼也不輕易服輸認慫。但在那府、院、黨全面獵殺,綠色媒體全面人格抹黑的「至暗時刻」,在那常人無法想像的驚懼、圍獵、扼殺、窒息的氣氛下,一個堂堂的臺大校長當選人,竟是有家歸不得、有苦說不出、真相無處訴。
那壓力大到甚至讓他瀕臨崩潰邊緣,無法躺下睡覺。一躺下就氣血逆流,胸口翻江倒海,幾欲窒息而死,只能坐起來假寐。一夜復一夜,無法入睡,只能坐起來喘息。心理醫生後來判斷,那已是憂鬱症的初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