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音接掌「聯副」時,何凡是總編輯及主筆,當時的「文壇」上(如果真有所謂文壇的話)正是反共小說的全盛時期。蔣氏父子著陳誠重奪台灣為「反共基地」後,「痛定思痛」之餘,除了強化武力,殺戮「共諜」之外,得出結論認為是「宣傳太差」乃至於「失去民心」,一敗塗地,眾叛親離至如斯田地。而今補救之道就是把握重建宣傳機器,強勢推行「反共文學」與「戰鬥文藝」。此「反共文學」與「戰鬥文藝」顧名思義,講的就是共產黨之壞以及反共之無可爭議,文藝為此而生而行,事必以給最終的反攻滅共目標作出思想和宣傳上的貢獻。
當局在強推出成群「反共文學」的作者之時,密切管治其(政工)隊伍務必切實呼應政策的一言一語。為了維持這個文藝(政工)隊伍,有黨部、有組織小組、有政工學校,在行政命令下發放獎金及稿費,促其佔領文字區塊,也試圖產造此一特殊文字區塊的讀者群。於是國民黨掌控的官方媒體和文學雜誌遂紛紛以「反共抗俄」作為優先題材,爭取官方支持這類作品。
然而,短短幾年下來,文壇周邊的有志之士對此風氣已深深感到不耐,對作品的制式及貧乏更是有目共睹。除了在在對此種文風的敗壞無言以對,更感到其布爾什維克文藝政策下的苦悶,以及其結構性地對省籍結構所固有的姑息與暗助。
在此之際,林海音以她特殊的出身與人脈出掌「聯副」,遂有了尋求出路的機會、必要及可能。
作為一個回歸台灣祖家的客家籍貫文化人,林海音和夫婿可說是無黨無派、無宗教信仰的自由職業者。林海音的北京成長經驗令她在文學方面眼界較高,識見較廣,心胸也較開闊。她自認是個「自由派」,而在反共大業及白色政治下,她恐怕最在意的是她自己投身文藝的純粹與初衷,她自稱對政治「不感興趣」,執著副刊以其「文藝」為理念。當然,其編輯方針必與一切皆以服膺黨國需求為原則的偽文藝宣導,在旨向上頗相不類,不少論客在多少年後稱她「將副刊由服從國策指導的附屬地位,提升到強調創作自由的發表場域,她藉由引渡現代詩、翻譯西方文學作品,進一步重塑本土的純文學範式,來反抗國策的主流書寫」云云,這個評說倘非別有所指的溢美之詞的話,也不免是歷史的倒證,論者無非是事後有先見之明地在自封孔明吧!
無可諱言的是,林副刊主編確曾採用了大量寫作新手的作品,也為他們在寫作生活中打開了發表之門。他們中持之以恆者終有不少日漸成就了文名,林副刊主編當然算是盡到了一個好編輯的責任。在她這個盡責中,特別可以注意的是,她鼓勵停筆多年的日治時期作家重新寫作,也幫他們提升中文書寫的能力,這些皆可說是她的敬業表現。至於黃春明說她「在文壇像一個慈母,為作者改稿子,寫信鼓勵他們,也常常約大家一起吃飯,充滿母性的溫暖⋯⋯」斯情斯景就不足為外人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