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阿肥說他要出版九十萬字的《台北之春—六十年代的章回人文誌》,叫我先看看,並為這部「肥」書寫點東西。
其實這些年我與阿肥的聯繫不多,未曾坐下來好好聊過,只知道他拿到芝加哥大學人類學博士學位,到香港浸會大學教書,申請中央研究院民族所的職缺一直有意無意被耽擱,我們之間比較「隆重」的見面,算是2007年在我文建會主委任內,樂生療養院保存爭議最激烈的時候,阿肥跟劉可強頭綁布條跟大批社運人士兵臨北平東路文建會「城下」,兩人代表抗議隊伍上來八樓的辦公室,向我當面呈遞抗議書,要求我立即指定樂生療養院為國定古蹟,面對久未見面、一臉正氣凜然的兩位老友,沒有寒暄,直接進入主題,感覺像薩摩藩的西鄉隆盛與小松帶刀來逼迫幕府投降……。[1]
承蒙肥老不棄,我也義不容辭,大致點閱內容先瀏覽了一下,這部書包山包海,涵蓋的時空不只是六十年代的台北,由第一男主角——阿肥穿針引線兼做說書人……,許多昔日識與不識的名人一一躍然紙上。
2.
跟「阿肥」初熟識的確切時間地點記不清楚了,應該是在1975-1976年間吧!當時我正帶著文化學院地方戲劇社的學生參加台北靈安社,並準備1977年初分別在南海路的國立藝術館(今南海劇場)和延平北路慈聖宮媽祖廟外台公演北管子弟戲。那段時間經常會去的地方是歸綏街的靈安社,其次是館前路俞大綱老師的「怡太旅行社」,可能是在其中一個地點與阿肥第一次見面!
那陣子對我來說,阿肥是突然冒出來,但俞老師跟漢聲、雲門的好朋友都跟他很熟識,我僅有的資訊是他坐過牢,而且跟陳映真同「榜」,再則他是蔣緯國的小舅子,這兩點於我皆遙不可及,是難以想像的「經歷」,兩件事集中在阿肥身上也有點矛盾:蔣緯國的小舅子怎麼可能坐牢?
阿肥有時會給我留個字條,都署名「肥」,雖然他確實長得矮矮肥肥,但一開始跟他阿肥長阿肥短,還是有點不習慣,依我刻板的生活體驗,用「肥」稱呼別人,算是「公然侮辱」或「霸凌」,會被丟石頭反擊的,他卻是頗能「自肥」,還拿來當字號似的:「丘先生名延亮字阿肥,以字行」。我仔細端詳過阿肥,可是五官清秀,天庭飽滿,面目白皙,有幾分類似溥儒的王孫貴氣呢!
在慈聖宮外台演出那一天下午觀眾非常多,廟前廣場被擠得水洩不通。俞老師坐在人群之中的硬木頭板凳上,阿肥坐在老師旁邊。戲開演到一半時,天空突然下起小雨,雨絲打在老師的白髮上,老師不以為意,還怡然自得地拿著照相機四下獵取鏡頭,倒是阿肥焦急得不得了,東奔西走的,總算弄來一把雨傘;但老師說什麼也不肯張傘,他說這樣會妨礙後面觀眾的視線,而且看起戲來也不過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