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外人」的不意侵門踏戶,一石激起千層浪,其中的種種不堪,諒我迄今無心回視⋯⋯
就這樣整整一年,許壽美音訊杳然,大家想盡辦法也沒見她透露任何消息,明顯地被嚴密看管在人們找不到的地方,期使她放棄這樁「婚事」,回到「正常人」的道路上面。當然,我們這批死黨是擔心、也不甘心的,怕只怕事情變成無疾而終。然卻在一籌莫展下束手無策,只能靜觀等待,只能加倍看顧「山地鬼」不要真的發神經了!
許家的兩個家長當然不是省油的燈,但他們卻不知道女兒不但堅毅頑強,更是智勇雙全的現代女性。一天天在許壽美日常低調的溫柔隱忍中,監視她的力道也有鬆弛的跡象。在全家動員為許壽美申請到美國堪薩斯音樂學院入學後,立即買了一九六五年八月十八日赴美的機票,想把她送到國外,事情就一了百了了!
畢竟,人算不如天算,百密必有一疏。七月下旬許壽美備整身份文件,一早到台北,準備現身美國在台北的領事機關,辦理留學美國簽證。許家二老不疑有他,樂見大局底定,促她早去早回。
豈知,許壽美身懷各式文件,一到台北就跟李泰祥碰頭,跳上去台東的公車,直奔李泰祥老家──被一般人認為是蠻荒之地的、離新竹最遙遠的後山東南海岸。
從天黑等到第二天天亮,不見許壽美的蹤影,許南陽夫婦終於悟到「女兒又出事了!」
這一次更苦於二人私密私奔,這下,更落得無人通風報信。
盛怒之下,許院長回過頭到台北找老朋友邱仕榮,由他找到許常惠,再由許常惠找到我已去當兵了的臨沂街丘家。最後,終於由邱仕榮到中央信託局找到我父親丘秉敏,要求他把藏在臨沂街的女兒交回給許家。
我爸爸當然早聞此事,也早已確定臨沂街家中絕無藏人兒女的事,加上他自己留歐的經驗,思想比較開通,在知道許壽美已二十三歲後,他請邱院長勸許院長放棄追逼。
在這同時,在台東的兩口採取了速戰之策,八月一日在台東地方法院公證結婚。次日報上又大傳此事,還有記者去到新竹醫院訪問許南陽院長,許院長則痛心地表示已克盡為父的責任,現在許壽美已是「李家媳婦,不再是許家的女兒了!」
其實,李泰祥及家人並未回到他出生的馬蘭部落,由於許壽美獲聘為台東女中教員,獲配宿舍,一家老小乃住到市區。李泰祥父親藉機在宿舍後方栽種盤固牧草,養了乳牛,藉以配送鮮奶,幫補家用。此事雖被好事者訛傳,歌頌為某種異域的童話般想像。李泰祥卻竟至於和重新學習原住民文化,並在其中重新生長的契機擦肩而過。他在其原民性進一步淪失的西洋音樂追求中,開始了他的作曲生涯,並在一九六六年四月兒子李奕青出生一年多後,在六八年底舉家搬回了台北。畢竟靠了人見人愛的奕青融化了外公外婆的心,奕青的雙親始被許院長及家人接受,進入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