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爾比努爾也記得沒過多久,生活似乎回歸正常。「我們感到震驚,但一段時間之後,我也忘了這場對話,認為烏魯木齊不至於變成那樣。」然而當官員告知她要當一群「未受教育者」的老師,同事的故事又湧上心頭。「我心想一定是類似的事情,因為他們一再強調這是一項政治任務,而且我們不可以對任何人提起。因此我懷疑我會去到同事說的那種地方,但是我盡量不去想。」
第二天,凱爾比努爾親眼看到一座「集中教育培訓中心」,只覺得想作嘔。那幢政府建築顯然已被改裝成一座「智慧」營區,與她同事的描述分毫不差。
「來到那幢建築物,我覺得自己來到了監獄。它有四層樓,周圍環繞著帶刺鐵絲網,進大門要刷身分證。我們走過一樓,我好緊張。漢族公安與手持突擊步槍的軍人看守著院子。」凱爾比努爾還記得當時自己的心思,「我一定要非常小心,讓他們留下好印象。」
有很多事情要理解,時間的流逝似乎既飛快又緩慢,但是那天的景象烙印在凱爾比努爾心上。「我還記得我辦好登記手續,環顧四周,看到牆上張貼著標語:反對宗教極端主義,抵禦宗教思想滲透。」
凱爾比努爾花了一點時間才弄清楚這幢建築物的格局,不過如今回想起來,每個房間的情景歷歷在目。「我走進大樓,右手邊有四名公安和一道通往二樓的樓梯,」她對我娓娓道來,「左手邊有七、八間辦公室,包含警方指揮中心、公安宿舍、護理師的診療室、居民委員會人員的辦公室。」
這些細節非常重要,讓她理解中國政府負責社會服務與支援警政工作的民政部,也負責監控新疆被拘禁者的進展狀況。「居民委員會派了十名女性工作人員支援營區,採輪班制,五個人一班。她們的職責包括分送蒸過的饅頭給被拘禁者、記錄被拘禁者的行為並建立數位檔案。」
凱爾比努爾一邊感受再教育營的氛圍,一邊開始扮演營區工作者的角色。營區其他穆斯林同事教她如何做到體系要求的標準,「一名公安把我帶到辦公室,介紹我認識一個名叫瑪希拉(Mahira)的女公安,她說她認識我,她的小孩也在我工作的學校念書。我想多問一點關於營區的事,但她示意我不要多問,說道:『抬頭看看。』我看到幾臺攝影機指著我的臉。我明白了,不再多問。她問我:『妳準備好開始上課了嗎?』我想我別無選擇,只能回答:『準備好了。』」
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營區「智慧」攝影機監控,凱爾比努爾跨越了改變她人生的一道門檻。「我拿著書和水瓶,凝視著鐵門,看到一幅終身難以忘懷的景象:鐵門半開,被拘禁者走出來,他們戴著手銬。門口拴著一條鐵鏈,他們得低頭穿過,然後走進教室。我一看到他們,眼睛就溼了。」這些「學員」坐在塑膠凳上,凱爾比努爾則有講桌、椅子與黑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