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公斤重的背包:《相遇,在Camino》選摘(2)

2023-08-29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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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從旅人的故事中聽見一位父親想要彌補卻碰觸不到孩子內心的無助。(資料照,取自Unsplash)

作者從旅人的故事中聽見一位父親想要彌補卻碰觸不到孩子內心的無助。(資料照,取自Unsplash)

保羅拆下裹住腳板的紗布,露出滿佈的水泡傷痕,這是我看過最慘不忍睹的朝聖者腳底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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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成水泡的原因有幾個:長時間的行走、不合腳的鞋子摩擦、不排汗的襪子造成潮濕,還有過重的背包,我看保羅一身都是不錯的裝備,除了那個過大的背包。「你背了多少公斤啊?」我問,保羅回答我:「二十公斤左右吧,這裡面是我所有的家當。」 

什麼意思?所有的家當?我們不都是出來旅行幾個月嗎?難道你沒有固定的居住地嗎?保羅看著我驚訝又困惑的表情笑了笑。 

後疫情時代的邊境,享受無拘束旅程的獨自旅行者已成趨勢,女性旅行者的身影也增多。(Unsplash)
長時間的行走與鞋子摩擦,易使旅人腳板滿佈水泡傷痕。(資料照,取自Unsplash)

保羅年輕的時候,香水進口的事業如日中天,他當時一心只想賺更多的錢,回家的時間少了,也忽略陪伴著女兒成長的時光。隨著同業模仿、惡性競爭下,保羅旺盛的氣焰被潑了一大桶冷水,金流瞬間凍結。等到他回家,才發現親情也需要經營的時候已經太晚,妻子打算離婚,長大後的女兒對於父親也沒什麼感情,只是個住在一起的陌生人。 

由於保羅的努力不懈,公司東山再起,但反觀被視為理所當然的親情,卻比事業更難回復。離婚了,女兒也沒打算與保羅同住,即使他給孩子再多的禮物、生活上的援助,只有一封語帶平淡道謝的簡訊。沒有家人的家只是個空殼,他賣了房子、丟了家具,帶上朝聖之路需要的用品、還有一些他想保留的物品,包括一本相簿,差不多有二十公斤。 

保羅喜歡在朝聖之路上慢慢走,跟每個相遇的旅人聊天,特別是二、三十歲的年輕人,在他的心裡或許覺得這個年紀跟他的孩子相近,可以了解年輕人的想法以及彌補孩子不在身邊的落寞。他遇上黛西,一位來自澳洲的韓國女孩,我也認識黛西,不久前還在同一間庇護所吃過飯。去年我們都住在墨爾本,她家離我工作的咖啡館才兩個路口,也許她還曾經來買過我的咖啡呢。 

黛西跟保羅說,小時候曾經住在印尼,因為父親在那裡有間工廠,但是整個學生階段都是自己獨自在澳洲生活,結束朝聖之路後想要回韓國找工作。 保羅不假思索地說:「那回印尼繼承父親的事業呀!多好。」 

黛西淡淡地回應:「我不想繼承父親的事業,也已經很久沒跟父親講過話了。」 聽到跟父親相關的話題,黛西失去了聊天的興致,虛應保羅幾句後便打算離開重疊的軌線。「你或許是個好人,但我父親不是……Beun Camino。」黛西快步離開。 看著黛西漸行漸遠的背影,掀起了保羅心底的遺憾,來不及也說不出口。父親都是為了孩子好,也許方式用得不對? 

「我女兒未必也覺得我是好人……」保羅描述著他跟黛西的對話,紅了眼眶,凱特跳了出來安慰他:「你女兒總有一天會原諒你的,但你要試著了解她真正想要,而不是強塞你認為她需要的。」 

凱特給保羅的建議很好,但保羅真的會有獲得原諒的一天嗎?我在一旁沉默不語,生怕說了自己的想法會讓保羅更傷心。如果說父親是女兒生命中第一個愛他的男人,正因為父親的角色如此重要,當女兒被父親辜負了,那種失望是無以復加的。 

可以體會黛西或者是保羅女兒的那份失望,印象中父親沒有記得過我的生日,二十歲那年他突然打電話說要帶我去慶祝(當時父母已分居),在滿心期待下,父親給我的生日禮物是一顆漂亮的印章,為什麼是印章呢?原來是父親因為生意失敗、信用破產,需要一個人頭帳戶用來向銀行借款周轉,而這個人要年滿二十歲,還要一顆印章,這絕對不是我想要的生日禮物。 

一個人靜靜地在路上走著,想起保羅的話竟然紅了眼眶,不知道在朝聖之路與他相遇,是偶然還是上天的安排,或許祂想讓我聽見一位父親想要彌補卻碰觸不到孩子內心的無助?

等等給父親寄張明信片吧,他不知道我在走朝聖之路,也不知道什麼是朝聖之路。或許先從簡短的問候開始,能夠慢慢拉近彼此的距離。 

*作者曾是工業設計師,現為徒步旅行者,本文選自作者新作《相遇,在Camino》(蔚藍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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