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 年9 月26 日,罷課第五天,最後一夜。
如何完結一場運動,永遠是一個懸念,永遠有可批判之處。「和平散去」,似是徒勞無功;堵路佔領,又會有人說太激烈,不守法。
警方策略,就是要把最後一夜的示威集會,從場地開始,弄得支離破碎,操弄地理布局,滅絕示威聲勢;添馬公園借予愛國團體,令最後一天的集會人群,擠於狹長添美道上集會;天橋邊亦全封,阻人圍觀。
然而,人群聚集,不願離去,數目遠超所料。
警方全日佈防,看似集中防止示威者衝出金鐘堵路,防人進入中信大廈。公民廣場的大閘邊,幾乎沒有警察佈防。是警察太信任欄杆的高度?還是他們刻意露出漏洞?還是,他們百密一疏?
也許,很多人猜不到。
猜不到,學生們的罷課終極行動,竟是如此的溫柔與卑微。
他們不求擾亂甚麼秩序,沒有跑出去堵路;學生們,手空空無一物,只有一顆正直的心,甘願自我犧牲,爬上高欄,只為重奪那些本來就擁有的東西―公民廣場。
公民廣場,政府所稱的「政府總部東翼前地」,是香港縮影。
誰在害怕公民?
政府不稱公民廣場,因為懼怕「公民」;不稱廣場,因恐懼人民聚集。在他們眼中,偌大的一塊空地,只宜放兩條柱升國旗區旗,彰顯權力的威嚴,絕非平民能駐足之地。
所以,「門常開」變「閘常落」,好好一個廣場,豎起高欄,自絕於民;以高薪聘大量保安,用市民的錢,為警隊添置精良裝備;任你們在添美道寸步難移,也寸土不還,不開放公民廣場,把安全系數升至最高。
抓權者,築起重重圍柵,保衛自己侵奪得來的權力,再利用手上權勢,發放蛇齋餅糭大小紫荊章,叫人俯伏,文攻武嚇,軟硬兼施,以敲斷平民的脊樑為樂。
本來屬於市民的公共空間,被高牆巨柵攔擋。
本來是人民供養的警察,反過來操弄人民。
那些我們珍重的自由,他們一點點蠶蝕。
當成年人慣性慨嘆,現實很難改變,學生們憑一片赤子之心,他們的要求很單純︰被搶走的,我要拿回來。
30 年光陰塵與土
2014 年9 月26 日之夜,只是一個序幕。
整整30 年前,同一天,1984 年9 月26 日,中英草簽聯合聲明。
30年後,一群既得利益者,羽翼已豐;香港搞成今天模樣,當權者辭窮,無力面對歷史,遂變本加厲,玩弄民意,隨口諉過外國勢力;對付人民的手法,比殖民地時代更不堪。
歷史沒有巧合,真正的回歸終於要來。
警民對峙期間,幻彩詠香江,光影四射。這時候,想通了《雙城記》的開
場名句︰
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
這是智慧的時代,也是愚蠢的時代;
這是篤信的時代,也是疑慮的時代;
這是光明的季節,也是黑暗的季節;
這是希望的春天,也是絕望的冬天;
我們甚麼都有,也甚麼都沒有;
我們全都會上天堂,也全都會下地獄。
*作者為新聞工作者,前無綫新聞時事節目監製及曾任《新聞透視》主持,第二屆「中大新聞獎」電子傳媒組得獎者,現為香港中文大學博士研究生,專欄作家。本文選自《傘聚》(天窗出版社),作者以尖銳的思考和筆觸,為雨傘運動寫下歷史紀錄。本系列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