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函謂官方未表示意見,則可見行政院長之鼓勵海外中國人「前去看看,比較比較」,乃是既定之政策,大有為政府的開明作風。至於所謂文壇之鼎沸「抨擊」文字,我個人認為大概是十分粗暴無聊的。蓋我七人當中迄今未有著文發表者,觀感未公諸於世,如何可得而「抨擊」者耶?所謂「文壇」之「抨擊」文字,大概是可笑可歎的。惟依我的淺見,所謂「文壇」之憤怒,無非盲目的嫉恨使然,思舉此一端以隔離海外這七個作家學者。果真如此,吾欲無言。人格文品之有高下,必須在現實生活折衝中衡量之。七人渡海觀察,猶吶吶不知如何啟齒,此非我人為文之嚴肅態度耶?天下滔滔,「想當然耳」欲置七人於姦邪之地,此非「文
壇」之陰暗可鄙者乎?莊因謂你曾提到「道德勇氣」一辭,這是五十年來在野學者的專門用語,一以砥礪讀書人之節操,一以鞭策在朝行政者之良知。我以為你用此語,是有大意義,則請秉此「道德勇氣」,撥亂反正,以文化社會之意志為意志。以華夏未來前途為前途。心血狂熱,理智優先,為可悲憫的中國之前途指點一絲光明。
十年來,在美學者赴大陸訪問參觀者不計其數,你並非不知道。我七人遲疑不行,原因之一無非是心理之抵制,其結果是別人返美後發言妄說,我人只能默默不語,蓋欠缺第一手親身體驗之資料也。此行感慨之深,為我生平旅行之所未有,總算初步了解了中國之悲劇性格和它山河日月之永恆魄力,其意義斷非來函所指「文壇讀者」之所能想像。禹貢九州,北地江南,在在是生命之現實,不是一朝一夕能描摹清楚的,此我之所以主張同行友人須沉思之,默想之,在冷靜的心情下,在理智的指導下緩緩為文,不求有功,但求「道德勇氣」之篤定。如此而已。
來函謂文壇如「燒滾之開水鍋」,以此相戒,憂慮之情,良可感念。但若以此不值贊同之文壇風雨為公義氣候之測儀,乃進而不便發表牧之一首無關緊要的抒情詩,則未免稍失道德勇氣和文學理想之標準。廿年老友,無不可說之話,魯直是為彼此之真性情作證,疾切之言,尚請鑒諒。順祝
時安
牧之再拜
一九八一.四.廿三
此函請以副本呈作錦(註:聯合報前社長張作錦)集思廣益,須我心地光明。 又及
是則是非則非,實事求是莫作調人:一九八五.九.十四 西雅圖→台北
瘂弦
我看九月號《聯文》的編後語,覺得不是你的文氣,心裏本有些懷疑。步榮說你已放棄那份努力,證實了我的懷疑,可是總感到非常悵惘。
這三五年來,我們因為經驗閱歷和交遊層面的歧異,在彼此之間看問題、處世、判斷各方面也產生日益擴大的分別。很多事情你不以我的反應為然,我明白,而很多事情我也不喜歡你的處理方式。我們三十年的交情,奈何白髮滋生之後,竟產生了這種隔閡,思之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