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0日,日本內閣官房長官松野博一出面為IAEA辯護,說指責IAEA收受捐款就會失去客觀中立,是完全搞錯方向。因為IAEA就像所有(聯合國所屬的)國際機構一樣,靠成員國捐助的經費來運作,日本的捐助只佔IAEA預算的7.7%,只是中國捐助的一半。
再把日本的親密戰略盟友美國對IAEA的貢獻放進來看,IAEA的2022年收入6.36億中,來自美國的收入(含經常會費、預算外捐贈和計畫合作經費等),共2.22億歐元,來自日本是0.46億;美、日聯手的金援影響力高達2.68億,遠高於來自中國貢獻的0.55億(僅次於美國)和俄羅斯貢獻的0.14億。如果再用新冷戰版圖來看,五眼聯盟國家(美、英、澳、紐、加)的執政當局全部支持日本排海計畫,並對IAEA報告表示肯定,僅加拿大環保部長算是帶保留的支持。這五國對IAEA收入的貢獻合計2.74億,若加上日本的0.46億和韓國的0.15億,合計3.35億,超過IAEA收入的一半。核能大國法國僅貢獻0.25億,德國貢獻0.30億,也就是歐洲制衡美國的力量非常有限,不像CODEX可以打成幾乎平手,只輸一票。
最近,由於彭博新聞報導了美國和中國積欠IAEA經費,格羅西哭窮,說「如果收不回這些拖欠的會費,我們可能會在一個月內停擺,現在是一些主要國家兌現諾言的時候了」,一些中國大陸的民族主義者立即鼓掌叫好,認為應該讓偏袒日本排海的IAEA得到教訓。但就IAEA的2022年財報來看,不論是美國或中國,基本上都沒有積欠經常會費。以拒繳會費來抵制國際組織不是中國過去的作風,民族主義者的主觀願望應該會落空。
美日戰略聯盟使IAEA失去中立和客觀性
也不能只從金援的單一因素來判斷IAEA是否能維持中立性。日本籍的天野之彌從2009年12月起擔任IAEA秘書長,直至2019年7月在任內因病去世,才由阿根廷籍的格羅西接任。天野在執掌IAEA秘書處之前,是日本外務省的嫡系人馬,曾擔任日本駐外大使多年,後來接掌外務省的「綜合外交政策局裁軍不擴散、科學部」部長,再於2005年起擔任日本駐IAEA大使,等於親日本政府的力量活躍於IAEA長達十四年。熟悉IAEA運作的匿名中國核能專家透露,近十年來IAEA任職的日籍人士漸多,日本政府也常出資派遣日本專家為IAEA提供免費服務,擴大日本的影響力。
除了微觀上日本廣築人脈外,國際陣營的對壘也使日本遠居於有利位置。2009年支持天野競選IAEA祕書長的是美國為首的已開發國家,開發中國家支持的是南非的外交家Abdul Samad Mintyrival,最後天野勝出。天野具備「裁軍不擴散」的資歷很重要,因為IAEA的機構任務,除了推廣核能的和平用途外,還有更重要的任務,就是防止核能移轉為軍事用途。國際上最重要的限制核武的兩大條約:1970年生效的老牌《核不擴散條約》(NPT, Treaty on the Non-Proliferation of Nuclear Weapons)和2021年生效、新出爐的《禁止核武條約》(TPNW, Treaty on the Prohibition of Nuclear Weapons),都需要由IAEA來認證締約國是否真的遵守條約,認證通過後,締約國要與IAEA簽訂〈全面保障協定〉(CSA, Comprehensive Safeguards Agreement),才算完整締約。推廣核能不是IAEA的全貌,也要看到它是通吃核能和核武兩塊大餅的國際組織。
台灣也領教過IAEA的干涉手段,1988年張憲義被美國中情局策動叛逃後不久,就是IAEA人員聯手美國國務院、國防部和中情局的官員,突襲中科院核研所,強制抽走反應爐裡的重水,更囂張地動用了預拌混凝土車,當場將研究館灌漿封死,羞辱性的終結了中華民國發展核武之路!;還有美國對印度發展核武隨戰略利益而前後不一的態度,西方國家對以色列拒絕締約並拒絕IAEA檢查的放任立場等。從這些議題不難歸納出,美國透過IAEA落實《核不擴散條約》,是確保其單極霸權的重要手段之一,日本作為美國的戰略盟友,在IAEA中以美國馬首是瞻,並藉此分享權力。這個戰略結盟影響了IAEA的中立性、客觀性和科學性,放行核災污染水排海就是其結果之一。新冷戰結構會不會為台灣帶來兵凶戰危還在爭執中,對日常生活造成的風險卻即將來到岸邊,這是勇敢的備戰派台灣人不願面對的意外後果。
*作者為平行政府副秘書長、海潮智庫辦公室主任、左翼聯盟中央委員。本文為「日本核災污染水排海照妖鏡」系列之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