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台灣姊妹會」二十周年,一個意義非凡的日子。
時間拋給南洋姊妹的,不僅僅是一卷已然攤開的信札,寫著家鄉滿滿的祝福;還有很多異鄉尋岸的流離詩行,書寫著女性生命追尋自主與共同的足跡。這是普獲總統文化獎的姐妹會,一趟真實的心路旅程。
1995 剛邁入30歲中期的我,延伸著1980年代在《人間雜誌》和1990年代初期在菲律賓的民眾戲劇追尋。我的腳蹤來到美濃,當時,返鄉成為鍾永豐與鍾秀梅開展社會運動到社區運動的重要指針,沿著菸樓座落的方位梭巡,朝向現在稱之為黃蝶翠谷的翠綠,當年的反水庫運動於是如此逐步展開。
恰恰在這樣的情境下,我受到當年也參與返鄉運動的夏曉鵑邀請,前往美濃將戲劇轉化為文化行動,對象是當年稱做「外籍新娘」的南洋姊妹。記憶,在血液深處淌流,因為,那是最初的戲劇文化行動。除此之外,美濃是我父親曾經於我年少時抄寫鍾氏客家族譜的「原鄉」,這項文化行動顯得格外深富意涵。因為,多少呼應著後來客家族群以新住民為新客家的召喚。一句常言:「日久他鄉成故鄉」,對於南洋姊妹形容貼切;於我而言,也有穿梭的足跡錯落其間:父親曾經來此找尋宗族傳承的蹤影,我在年歲攀越青年之後,也來此「他鄉」找尋第二故鄉的駐足之地,無形中,恰與嫁到此地的南洋姊妹,有著某種相互的回應。
作為最初開展南洋姊妹運動與研究的學者,夏曉鵑從來不將知識鎖在研究室裡;象牙塔外,陽光滿滿,是我對她多年來一貫非常深刻的印象。當年,她熟悉著巴西「被壓迫者教育學」的思想與實踐,將保羅、弗雷勒”Paulo Freire”的 教育哲學運用在底層教育的領域中。面對「外籍新娘」姊妹們,她追尋著識字的足跡,將之轉化為文化行動的自我與共同身份認同的覺察。這件事,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並讓我深刻理解在實踐的介面上,知識人如何與民眾產生對等的學習。
「識字」是很基層的教育工作,也因為很基層,教育者很容易取得指導的位置,但這「位置」卻也提供指導者,從生活上向學習者學習的機會。這是一件很有啟發性的對話關係。有一件案例,很值得提出來檢討:有一回,我在和姊妹上工作坊時,我希望以李白最為膾炙人口的詩行:「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作為身體雕像的表達,因為這會涉及她們具體的人生處境:從自己的家鄉來到異鄉台灣。當我開始在黑板上寫這兩句詩行時,一位安坐小學生課桌椅的姊妹,帶著些許羞澀舉起手來,以家鄉口音的客家話向我說:「教我們怎麼看公車站牌去高雄比較好…。」話說得有些轉彎,意圖卻很直接,她的意思,我很快意會過來,便是希望我們能以戲劇課程的形象塑像,帶進符合她們生活需要的識字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