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那些將我給局限住,而少數民族卻樂於視而不見的邊界與法規,我已經感到厭煩;未能前去勐拉,以及為了要到達寮國西北地區多盤桓了數日時光,更惱人地提醒著我,這趟金三角之旅是多麼了無新意,被迫雇用吉歐則是最後的污辱。在西藏聘用導遊已經夠讓人生厭了。在如此流動多變的邊界地區還得雇用導遊,對我身為旅者的能力簡直是公然的侮辱和挑戰。我日思夜想的就是要像這些少數民族一樣,能在國界之間不受護照與簽證的局限任意移動。
隨著緬甸軍隊往撣邦東部深入推進,同時也往北進入克欽邦,在不被緬甸當局逮捕的情況下,我只剩下一個地方能去,也就是佤族的故鄉。對於緬甸軍政府的領袖們而言,這裡是「第二特別區」。可是,在雲南與緬甸的邊界地帶,它則是以漢語的「佤邦」(Wa State)來稱呼。這是撣邦內的非正式邦區,是處於北方果敢自治區、南邊勐拉還有東邊雲南之間的夾心地帶。
佤邦是金三角區域內外人最少前往、也最無法無天的地區。即便是在緬甸東方與北方好戰成性的少數民族之間,佤族人的聲名讓人畏懼。直到半世紀前,在偏遠的山區,佤族還有獵人頭的習性。他們會割下敵人的頭顱,甚至行經過往的倒楣旅客也不放過;然後他們把頭顱掛在田野上,以腐爛的皮膚與腦袋肥沃農作。
佤族人的終極信條就是避免被他族給統治。二次大戰期間,他們曾經與稱他們為「野蠻佤族」的英國人合作,以對抗日本人。也是從那時起才順利建立起自己的家國。
可是在中國境內的佤族處境大為不同:雲南有約莫四十萬名佤族,散布在兩個自治縣內。在一九五八年之前,雲南原本有更多佤族人,為了拒絕成為毛澤東治下中國的一部分,當時大約有三分之一的族人收拾了家當行囊,搬移至撣邦。因為他們不受政府治理,崇信萬物有靈論,並缺少正式的書寫系統,中國人便把佤族與雲南其他的高山部落都歸類為生番。儘管阿卡族、布朗族、拉祜族以及其他那些族裔與國界之外的遠親關係緊密的族裔,都歸順了漢人統治,佤邦卻確保了中國境內的佤族在很大的程度上是不受北京控制的。
佤邦和雲南之間只有一條狹窄的河流區隔,佤邦聯合軍(United Wa State Army)大約有兩萬名軍士,在戰時還能再徵集三萬名預備部隊。當佤族人擁有一支幾乎和澳洲軍方人數一樣多的部隊時,即便是中國都得接受無法馴服佤族人的事實──佤族人會隨意在佤邦和雲南之間遷移流動,而北京方面並未阻止。
佤族人同時拒絕過緬甸與中國兩方政府,他們自願成為野蠻人──這個區域內唯一真正獨立又自治的少數民族。不論住在雲南還是佤邦的佤族人,他們只對一個世界上沒有國家會正式承認的政府效忠。而且,就算佤族人放棄了獵人頭的習慣,他們也會採取其他不為社會見容的荒謬行為。美國政府就指出,佤聯軍是東南亞最大的毒品走私集團,並且以幾百萬美元的獎金懸賞緝拿該組織將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