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你路過,人間已無我
「下次你路過,人間已無我」,這是余光中先生寫給哈雷彗星的兩句詩,第一次讀 到時,只覺一份穿透時空的蒼涼。
哈雷是顆週期彗星,每隔約七十五年路經地球一次,它的璀璨,讓人類從地球上用 肉眼也可直接看到。哈雷下次崔護重來,估計將會是二O六一年,而上次, 則是一九 八六年。那年我剛巧「上莊」,出任香港中文大學(中大)學生會,風華正茂,志氣 昂揚,對香港回歸、非殖、民主化,都充滿憧憬。
上了年紀,總愛懷緬過去。近日,約了幾位昔日學生會、學生報好友,重遊中大。 畢業後,大家各奔前程,為各自事業和理想打拼,雖然偶有見面,但再在校園內聚首 一堂,今趟卻是頭一次。我帶他們看中大的「新」景點,如新亞書院的天人合一池、 聯合書院的校史館、和聲書院的無敵靚景咖啡館……但他們最想去的,還是昔日大家 並肩作戰、過了無數晨昏顛倒日子的學生會和學生報舊址。
過去幾年,歷盡風波,學生會和學生報都已經被迫解散,如今人去樓空,只剩一堆 遺棄雜物。撫今追昔,大家都有說不出的感慨。在這堆遺物中,我們意外發現了一些 資料冊和錄影帶,是當年我們製作來向同學介紹政制改革,如爭取八八直選、《基本法》草擬等,一時間,大家百感交集。我相信其它記錄了近年抗爭的遺物,早已被人 檢走,唯獨是這些物件,卻無人問津,或甚至棄如敝屣, 那是一個大家對回歸、非殖、民主化,都充滿憧憬的年代。
(順帶一提,當時《 基本法》諮詢委員會學界委員是戴耀廷,那時他被一些同學批 評「走入中方建制」。)
離開中大前,我們去了二號橋一趟,無語。
一九八六年,我出任中大學生會副會長(一年後再出任會長),那年香港大學(港 大)學生會的外務副會長是葉健民。早前,他辭去城市大學(城大)教席, 移居英
國,在彼邦延續其學術路,盼為研究留住點香火。臨行前,他接受《明報》 專訪, 被問到香港民主前景,他答:「我不覺得我這代人會看到。」
同意,就如哈雷彗星一樣。
最不幸是無聊一生甚麼也沒信過
近日鄭海泉逝世,享年七十四歲。鄭是我中大學長,我跟他並不相識,但對他卻有 一份敬意,不在於他曾經位極人臣,是首位匯豐銀行華人大班,事實上飛黃騰達的師 兄多的是,我敬他,是因為他也是學運出身,曾任中大學生會副會長, 更重要的是, 他出人頭地後,始終不忘初心,對學運仍舊肯定。他說:「最不幸的是無無聊聊過了 一生,甚麼也沒信過。」
十一年前,《中大通訊》(第 382 期)曾對這首位出任中大校董會主席的校友, 作了一個專訪,當中憶述到在大學「火紅的年代」之學運生涯時,他說: 「年輕人只道這個世界有不公義,我們便要鬥爭。我們有時(……)學生就是這樣 的,正義感掩蓋了一切,非黑即白。這類衝擊是人生寶貴的一課。找到自己的信念, 或曾經追尋過你的信念,是最有福的。最不幸的是無無聊聊過了一生, 甚麼也沒信 過。我是無悔的,不過,作為過來人,我仍想指出無論從事任何運動,無須用侮辱對 方作為表達意見或爭取的手段,也無須妨礙他人的權利。必須多點聆聽你的『敵 人』,細心觀察或從別人的角度去審視問題,尊重對方。侮辱性的言語或行動會適得 其反,令本來同情你的因而不接受你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