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行程的藤樫寬子女士向我們說明原委,神情相當緊張,說道:「你是負責人,趕快代表去向他們道歉。」計畫的台灣負責人、國立台灣史前文化博物館林志興先生也趕到現場,協助我們和長老們溝通。當天晚上,林先生、藤樫女士和我來到部落長老們聚集的場所。
部落的代表圍繞著也有阿美族血統的林志興先生,說道:「你們知道這個部落的祖先之名嗎!」他們強烈表示,即便同為阿美族人也不能容許外來的人任意妄為。我透過藤樫女士的翻譯道歉:「沒有事先說明,就擅自跑到各位的土地上,真的太過失禮,做人失敗,非常抱歉!」林先生打圓場,邀請他們明日來杉原海岸舉辦一場迎接伊拉1號的儀式,才終於平息了怒火。
回到營地後,我向團隊說明,要多多考量到當地的人們,極力避免引起騷動,在路上遇到當地人,都要記得點頭致意、打個招呼。在太麻里紮營時,我們有事前向當地的警察打過招呼,也送了信函文件向當局說明原委。然而這次的移動太過匆促,沒有做到這些步驟,的確是需要反省。
隔天清晨,部落的長老們穿上了華麗的傳統服裝,為伊拉1號進行了阿美族的儀式。林先生找來大批當地媒體,整個儀式和平又熱鬧,我也終於放下了心中大石。然而,第二天又發生了另一場騷動,這次是和綠島的測試航海有關。
6月10日上午,藤樫女士細心提議,要我們詢問這次二位伴走船船長,討論測試航海的最佳執行時間。二位船長的意見一致,都認為「只有明天」。二位最瞭解當地的海域和氣象的人異口同聲地表示後天起海浪過大、天候不佳,若錯過明天,就沒有機會了。
雖然可以理解,但這可是個大問題。現在時間已經接近正午,測試航海預計要在清晨4點出航,一路划行到日落,即便現在馬上開始準備也只剩下16小時。根據事前場勘,我們最後將出航地設定於台東縣南端的大武,然而大武距目前所在營地陸上距離就隔了75公里遠。
我們必須立即搬運伊拉1號,帶著划槳手們向大武移動,並讓他們好好用餐、睡覺休息,而包含我在內的工作人員們則要搭上伴走船,在4點前抵達大武外海。此外,目送竹筏舟從大武啟航後,還需要有工作人員率先抵達綠島迎接團隊的人,並準備眾人的餐點、住宿。最辛苦的還是伴走船,其中一艘必須從待機地點富岡漁港→杉原海岸(拖曳伊拉1號運行)→大武→富岡漁港(接上攝影工作人員)→大武,約需往返220公里,之後又要再進行超過70公里的測試航海伴走。不過二位船長都表示:「這些都沒什麼,快來進行吧。」
船長們百分之百認真地想要完成這次的計畫,我感到無比感激,更湧起了力量,決議:「那就開始進行吧!」接著我們就像是捅了蜂窩般開始忙亂地準備起來。
為了讓明天一早要划向綠島的划槳手們有充分的時間休息、保持平靜心情,把環境整頓好是第一要務。為此所有相關人員都拼命努力,當晚恐怕沒有任何一個人闔上眼休息。此外,我們發現出航許可相關文件有所缺失,立即致電東京的博物館事務所,還出動了當天沒有值班的職員協助找尋文件,影響到了各個角落的人們,最後真的是多虧了數也數不清的相關人員、付出了艱辛的過程,有如奇蹟般,伊拉1號得以順利在隔日清晨4點從大武啟程。
整個過程中唯一的失敗,就是因為事出突然,我們沒能向杉原海岸的長老們打聲招呼、道別就離開了。至今我都沒有為此好好道歉,希望近期就有機會可以向他們說聲對不起。
*作者海部陽介 (Yousuke KAIFU),東京大學綜合研究博物館教授,人類進化學者,理學博士。本文選自作者著作《智人登陸日本:重現三萬年前海洋航程計畫》(允晨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