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幣戰爭》作者宋鴻賓接受媒體訪問,論及當前地緣政治風險對全球金融影響時,引《水滸傳》為借鏡,他認為:
「美國和歐洲不敢讓這場戰爭停止,必須要打贏」,因為「如果沒有打贏,那就意味著美國和歐洲動用了全部的力量,對方仍能挺住,那麼你的威信就垮了」,一旦美國的威信垮了,「之後比如台海衝突或南海衝突,沒有人會再相信你的可信度,敢挑戰你的人就會越來越多,這對美國貨幣信用的影響更為重大」。然後他以《水滸傳》為例說明,「如果反覆出兵沒有把它滅掉,那全國造反的人就會越來越多,那就麻煩大了」。
國際金融非我所長,但《水滸傳》從小看到大,自認頗有心得,這裡順著宋鴻賓的觀點闡述之:
梁山泊最初確實只是「水泊草寇」,大宋帝國當然沒將它放在眼中,可是在幾番征剿敗戰之後,梁山泊陡然壯大了起來,包括:關勝、呼延灼、韓滔、彭玘、單延珪、魏定國等特別徵召的名將都落草梁山泊。我們看小說時只覺得大宋王朝似乎已經沒有將領可用了,等到對政治有一些瞭解之後,曉得那些都是地方將領,屬於軍方「非主流」。以第一次征伐「大舉三路兵」為例,僅動員馬軍三千、步軍五千,而且是呼延灼等「回州精選」的地方軍,水滸書中一再讀到的「東京八十萬禁軍」才是國防軍主力,完全沒動到。
於是問題來了:北宋四京共三百萬禁軍和高級將領能不能打?史書上看到南宋岳飛的事蹟,他從隻身投軍開始,一路累積戰功,幾乎每次都是其他「大帥級」將領不去,才輪到他去,而他每次都得勝,乃晉升為臨安政權三大帥之一。那些大帥為什麼不肯出戰?原因不外怯戰或養尊處優慣了或根本是靠關係佔高位,無論哪一種,都可以想見那是北宋軍方的積弊。也就是說,縱使北宋官軍大舉動員,恐怕也剿不了梁山泊。
這就呼應了宋鴻賓所說「反覆出兵卻失利,造反的人就會越來越多」。職是之故,北宋政府只能對梁山泊「招安」,而美國和北約也不得不施壓烏克蘭「和談」(可能必須承認俄軍佔領區)。
同樣的遊戲規則來看美國對中國的爭鋒,情況卻大不相同。
美國原本視中國為「水泊草寇」,最近幾年才開始正視中國崛起,但仍然經常看到「那一定是竊取美國科技」的言論。易言之,美國有一部份人擔心「中國爬到美國頭上」,但另一部份人認為必須「剿滅」中國,那是兩種不一樣的心態。而重點更在於,中國已經超越「梁山泊」的階段,且完全不可能接受「招安」。
如此心態在剛結束不久的巴黎奧運會看到:一方面看到美國用盡方法/手段/奧步爭取獎牌,擔心如果中國超越美國,「威信就垮了」;另一方面看到有人質疑「(游泳)怎麼可能領先那麼多」,這跟美國游泳隊員個個「紫薯臉」對照來看,言下之意難道是「我們用了新的/驗不出來的藥居然還落後那麼多」?
放大到美中全面性爭鋒,特別是科技戰來看,美國基本上仍視中國為落後國家,事實上應該也是,然而,美國用封鎖技術的方法以為可以讓中國倒退10年,那可能太天真了。反而是川普曾經問他的一位幕僚:「你能不能舉一個例子,是中國靠自己做不出來的。」此所以他對中國採取關稅戰,而非科技戰,是一種務實的態度,比前述兩種心態務實得多。
北宋朝廷如果不採招安,而對梁山泊採堅壁清野戰術,例如「三十里內不許有人煙,重兵再後退二十里擇險要駐紮/聞警出擊」,或許可以「卡」死梁山泊——但這個戰術已經無法對付中國了,因為即使「動用全部的力量,對方仍能挺住」。
*作者為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