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心屏專文:李琴峰–是日本發現了我

2024-09-13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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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認為,人類自栩跟其他生物不同,既然如此,人為什麼接受出生跟其他動物一樣?人相信自己能改變,對於出生這件事有沒有辦法改變?是這本小說探討的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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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之祝禱》的故事裡,即將臨盆的同性伴侶、反對合意出生制度的自然出生主義者、面對腹中胎兒是否將拒絕出生而忐忑不安的準媽媽…,不同角色呈現了李琴峰對「出生」的深刻思辨,也讓讀者陷入思索。作家在後記中自承:「糾結於死與生的思考,大概與我的同志身分息息相關…」。

她說,性傾向與性別認同絕大多數是與生俱來,世界上有一群人從出生那一刻就註定是少數,可能會被迫害或歧視,應該去改變社會,但社會性的歧視或迫害不可能立刻改變,不平等永遠存在。「這讓我思考為什麼出生一定要承受這些?社會氛圍漸漸改變是事實,但改變得太慢了。當我們回顧歷史,納粹興起之前的德國是對性少數相對友善的時代,但納粹興起之後,全壞光光了。現在所處的時代相對進步,漸漸往友善的方向走,有一天戰爭爆發或極權主義興起,過去幾十年建立起來的平權觀念很容易像堆高的積木一夕垮掉,所以我一直有這危機意識。」

李琴峰(第一排中)獲得芥川獎後,返台參加《生之祝禱》新書分享會,與讀者相見歡。(聯合文學提供)
李琴峰(第一排中)獲得芥川獎後,返台參加《生之祝禱》新書分享會,與讀者相見歡。(聯合文學提供)

日文的「生」與「性」發音是一樣的,「生與性的問題對我來說是息息相關。」

《彼岸花盛開之島》:由女性主宰的社會主義烏托邦

《生之祝禱》談的是「生」,榮獲芥川獎的《彼岸花盛開之島》則是「生與死的邊界」,從一個滿身是傷、失去記憶的神祕少女開始,進入那座虛構的「島」,由女性主宰的社會主義烏托邦;作家在小說裡自創三種語言:女語、日之本言葉、仁保尔語,這是一場語文的實驗,情節充滿隱喻。連續兩本小說打開了我對李琴峰好奇的開關,繼續朝著她日文寫作的起點:「死亡」探索。

自2017年以日文寫作,四年後獲得芥川獎,至今李琴峰已著有十部作品,繁體中文版均由作家親自翻譯,其中五本小說由聯合文學出版。(作者提供)
自2017年以日文寫作,四年後獲得芥川獎,至今李琴峰已著有十部作品,繁體中文版均由作家親自翻譯,其中五本小說由聯合文學出版。(作者提供)

《獨舞》:「死ぬ」的靈光乍現

她的第一本小說《獨舞》,是由「死ぬ」這個日語詞彙開啟寫作的源頭。那時她還是個上班族,通勤途中在東京擁擠的電車裡,「死ぬ」這個詞突然浮上心頭,她不斷對「死ぬ」進行思索,想著想著,覺得好像可以作為一篇小說的開頭,「死ぬ」就是當初靈光的來源。這部以日文書寫的初試啼聲之作讓她獲得群像新人文學獎的肯定。

創作仍如走鋼索 只是蛛絲變線條

自2017年的《獨舞》至今,李琴峰以日文創作了十部作品,書中角色多帶有她自己的影子,其中六本已有作家親自翻譯的繁體中文版;異性戀讀者如我,覺得這些小說好看的原因,除了作家說故事的能力和文學造詣,特別欣賞書裡埋著對於歷史、社會、文化、語言等面向的觀察。李琴峰剛出道時曾形容寫小說有如走鋼索,若使用的是第二語言,那鋼索更是脆弱如蛛絲。如今仍覺得寫小說是很難的事,「仍然在走鋼索,但畢竟已用日文寫了十本書,對於語言的掌握漸漸駕輕就熟,蛛絲變線條了吧…」

我問作家的寫作日常?她笑著說:「我滿懶散的,想起床時起床、想睡覺時睡覺。不過,我會記錄自己每天寫多少字,這樣就知道每個月寫多少字、一年寫多少字,這樣比較能激勵自己創作…」

她喜歡的作家包括松浦理英子、中山可穗,以及著有暢銷芥川賞得獎作品《便利店人間》和短篇《殺人生產》的村田沙耶香。此前一直寫小說,李琴峰近期寫雜文、散文、遊記、論述…,「各種領域和文類都在寫,日本已出版了散文集,接下來可能會出遊記,看出版社編輯大人要不要出…」。《獨舞》已翻譯為英文,《彼岸花盛開之島》有義大利文版,去年她前往美國愛荷華大學駐村十個星期,與世界各國作家交流,因此在個人網站的中、日文之外又加上了英文介面,更為國際化;獲得芥川獎之後也讓她更能寫自己想寫的題材。最初是日本發現了她,在可預見的未來,將有更多讀者發現李琴峰。

旅居日本,以非母語的日文寫作,第一本小說就獲得群像新人文學獎,其後多本作品更入圍、獲得芥川獎等文學獎項,台籍作家李琴峰說,以日文寫作是幸運的偶然,也是必然。(作者提供)
旅居日本,以非母語的日文寫作,第一本小說就獲得群像新人文學獎,其後多本作品更入圍、獲得芥川獎等文學獎項,台籍作家李琴峰說,以日文寫作是幸運的偶然,也是必然。(作者提供)

聆聽趙心屏《人生從此不一樣》podcast專訪李琴峰(約39分鐘)

*作者為資深媒體人,前主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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