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清德總統的國慶講話各方反應不一。有人認為比先前講話溫和,而且承續中華民國的奮鬥歷史,除了再次闡述「中華民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互不隸屬」之外,所謂「中華民國已經在臺灣落地生根」、「中共無權代表臺灣」都是台灣多數人可以接受的講法,中共斷無強烈反應之理。批評者則認為,賴清德的講話是「新兩國論」的表述,將「台獨中華民國化」,或者說是將「中華民國台獨化」,包裝難掩臺獨圖謀。
這些論斷都言之成理,但各有所偏,不完全精確。比較精確的論斷可以說,這篇講話是中華民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和平分手」的祈願。
在賴總統眼中,「兩國」歷史上沒有不可切割的淵源,法理上沒有隸屬關係,現實上分屬不同陣營,何不就此分手,從此互為主權獨立國家,對等和平相處?
這個祈願對台灣民眾的「可欲性」很高,但「可行性」很低,因為中國大陸官方與民間絕不認可其具「可欲性」,反而堅持其為「不可欲」的謀獨惡性,聲稱為了維護中國主權與領土完整,將堅決制止,即使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賴清德的雙十國慶講話其實已調整調性,沒有太多挑釁字眼,但中共當局仍指摘他「繼續用新的謊言話術包裝其『互不隸屬』的『新兩國論』」,說他蓄意割裂兩岸歷史連接,變換花樣販賣台獨謬論,又說賴清德捧出的新瓶裡裝的始終是那一杯「獨」酒;然後發動圍台大規模軍演照樣舉行。
國台辦發言人陳斌華在演習後補了一槍,指稱賴清德520拋出的「新兩國論」,10月初(指國慶晚會)的「祖國論」,還是在國慶講話拋出「台獨新謬論」,均不斷升級挑釁一個中國原則,將「新兩國論」更加系統化、具體化,主張更加激進,對抗思維更強,挑釁意味更濃;將「新兩國論」從抽象概念具體化、明晰化,涉及經濟、社會等多個層面,是在將其台獨主張付諸實踐,企圖推動變相的法理台獨。中共的措辭很重,很難說服多數臺灣民眾,但可視之為對「兩國」和平分手的堅決拒絕。
中共既不放手「中華民國」臺灣在主權與領土上分道揚鑣,因此民進黨政府要實現這個夢想,只能硬碰硬,以二十萬國軍抵抗三百萬共軍,以落後武器抵禦先進武器,以「理念相近」民主陣營的道義支持對抗共軍真槍實彈的攻擊。臺灣有實力粉碎共軍制服或攻克的企圖嗎?實際上,如果堅持走臺灣獨立的道路,面對中共的堅決立場及軍事實力,目前所剩的,絕不是最後一哩路,而是只走完一哩路,還有99哩難路要走。
看待兩岸關係必須絕對務實,不可心存幻想。中共國防部長董軍今年6月在香格里拉對話發表主旨演說時說,「對付台獨武裝,就像甕中捉鱉,不足掛齒」,隨後耀武揚威,在賴清德就任五個月內先後進行聯合利劍A、B演習,將「甕中捉鱉」當成真實的目標反覆淬鍊。
共軍從2022年8月的圍台軍演開始,至今四次演習,所框定的布陣圖型是意圖將台灣全面封鎖封,進出口與外援全面斷絕,在台灣周圍五百公里內製造一個無法通行的真空地帶,以反介入/區域拒止圍困臺灣,再逼使臺灣就範。我海軍司令唐華在第一線上,明瞭局勢險惡,他透過《經濟學人》,明言中共已準備好,隨時封鎖台灣,遂行其「蟒蛇戰略」。這次共軍軍演的「要港要域封控」,是一次特大規模、特別完整的灰色形態總動員,企圖將「台海內海化」的一次鎖台操演。
華府智庫《美國戰略暨國際研究中心》日前發表最新報告,以2022年為例,全年約有價值2.45兆美元(約新台幣78.74兆元)的商品貨物通過台灣海峽運輸,占全球海上交通的五分之一,認為「北京若海上封鎖台灣,全球都會受到影響」,但因封鎖是準戰爭行為,而且妨礙臺海航行,容易引起國際干預,因此共軍未必立即採行,有可能先進行隔離,以麻痺臺灣的經濟與戰力。
這份智庫的報告指出,中國大陸立場漸趨強硬,引發可能使用武力將台灣納入控制的擔憂,而且北京也有許多不使用武力的選項,例如,短期內可能採取由海警等執法機關將台灣隔離,使台灣因經濟癱瘓而不得不屈服。這是共軍最小代價屈服臺灣的準軍事手段,日前這次演習有四艘海警船集結,航入限制水域,就是在操練隔離戰術。
面對中共的「絞索戰略」,臺灣當然不必萎縮,但備戰很難到達牆鐵壁程度。如前參謀總長李喜明所說,中共東風-21D反艦彈道飛彈、東風-16中程彈道飛彈,能打到2000公里外的美軍航艦,藉此達到區域拒止目的,而台灣資源太少,應攻擊對方執行任務的「能力」,而非部隊,不要想在每個戰場都打贏,「讓中共奪島失敗就算勝利。」
即使國軍有本事讓共軍登島失敗,只要共軍施行隔離或是封鎖戰術,臺灣又有何能耐挺立到底?所以,備戰不能鬆懈,但避戰不能放棄,而必須在政治上以務實眼光調理兩岸政策。
賴清德總統就任以來的對內對外作為,被概括為「鬥雞戰略」,致使朝野政黨之間以及兩岸之間的關係迅速惡化。賴總統以「雙少數」地位,堅決與居國會多數的在野黨開戰,如何能統合全臺政黨及民眾共赴「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和平分手」的嚴酷挑戰?所謂「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面臨蟒蛇纏身危機,賴清德對兩岸及朝野的關係實應改採和解政策,以免臺灣陷入可以預見的劫難中。
*作者為資深媒體人,本文原刊《美麗島電子報》,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