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喬專文:血液的旅途

2024-12-21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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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抬,我望著牆上的一只圓鐘發愣。因為時針指著3、分針指著7,深夜三點三十五分。努力克服心頭忐忑,撥了手機給Mok。電話那頭,他似乎尚未熟睡,說是剛趕完一篇為我們女工戲劇工作坊成果發表的文宣,躺下去就接到我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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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趕來,折騰了一個難眠的深夜;最記得他離去時,從急診室的自動門回頭看我,一個白髮未老的老靈魂,朝另一個光頭憔悴的革命伙伴,遞出保重的眼神。我從此在港的一家社區平民醫院,渡過與生死擦身而過的心肌梗塞之行。

服了藥,血壓漸降;那一夜,我隔著一塊白色的簾布,耳際傳來女人啜泣、孩子未知如何慰安母親的低聲。凌晨時分,床頭傳來手持收音機播出的廣東話誦經聲,原來死亡離活著這麼近,就在身旁,只隔一塊布、一張床。兩個軀體都躺著,不認識彼此,一個停止了呼吸,另一個危殆地掙扎著…。

清晨醒來,其實未眠,我坐在醫護往返的廊道,另一頭推來一張白布覆蓋的病床,後頭跟著一位誦經道士與親人家屬。我眼神潰渙地聽著「哩--咧」的病床滑輪,從我眼前滑動過去,生死一線間。我站起身來,朝與我鄰床一夜的陌生男子,微微鞠躬為他送行。接下來,心想著台灣的家人,忐忑慌亂中,透過台北好友---阿才引介,打越洋電話給台大林醫師。他說:「立即搭最近一班的飛機回來,直接到台大急診室」。

因為,在港無法為非港人裝支架或心臟手術,而且一天住院費二萬新台幣。

我決定飛回來。Mok、瑞涵、雄仔叔叔在醫院門口為我返鄉飛行送暖。我到達機場的華航櫃台,他們立即幫我準備一張輪椅。我問:「有這麼嚴重嗎?」值班機員回覆我,我出示給他的醫院證明,滿滿都是英文字的最後一行寫著:「Risk of Death,有生命危險」。我想起來,香港醫生和我初識的台大林醫師通過話後。

我須簽一張切結書才能出院並搭機,這是最後一行關鍵字。

我簽了。從此踏上一趟血液的旅程…。

差事劇團,2018 在香港的一場展覽。(鍾喬提供)
差事劇團2018在香港的一場展覽。(鍾喬提供)

這以後,歷經香港反送中、疫情…多年未曾赴港,2024年1月底將再踏上香港的土地,參加莫昭如與[亞洲民眾戲劇協會]安排的劇作家讀劇會:【亞洲讀劇節---尋找春天。】對於這趟讀劇會,我充滿期待以及感謝。期待的同時,卻又憶起那淡淡血痕畫過胸口的急診室,記憶一片慘白。

時間在起伏的心電圖線條間,渡過血液旅途的昔日與未來。我記得,我在離開香港的那個早晨,接到關切我身心的女工的電話,我在電話裡向她說:「我們的戲劇工作坊還有兩天才會結束,等我回來…。」

班機降落桃園機場,妻在候機室接我。直接奔赴台大醫院急診室轉加護病房,躺著之外還是躺著。有一項程序是沿著長長的廊道,像輸送道一般,被移往一處類似開刀房的手術室。醫生說是主動脈阻塞要裝支架,我做好準備,原以為是要進入麻痺手術的歷程;靜靜等候一段時間,才知道我的右手腕已被打麻醉針,而後歷經40分鐘不能動身體的自我固化管理後,才知手術已經順利完成。便是沿著手臂的血管,已有三支旅行的支架,恆居(這或許是一個恰當的詞,也說不定)進駐土石流崩壞的主動脈接連心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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