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喬專文:時間中,飄搖的一粒米──記楊儒門

2024-08-18 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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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在二林十字街頭演出行動劇: WTO夜訪楊儒門 (作者提供)

2005年,在二林十字街頭演出行動劇: WTO夜訪楊儒門 (作者提供)

記憶中,那是一個酷熱的日午,我獨自走在通往一片茂密甘蔗田裡的黃沙路上;農村小徑彎彎蜒蜒,夏日豔陽照落的過午,沒人會在這種時刻現出人影,就算偶而掠過腳蹤的貓狗,也都顯得格外躡手躡腳,像似深怕驚動烈日下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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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遠的另一方,海邊防風林以外,是斜埋在沙灘裡的一座廢棄碉堡,入口兩側,遺留下雜沓的腳印,旁邊零亂錯置著兩隻紅色與白色,分別已脫落夾腳的橡膠拖鞋,尺寸差別太大,若是大人與孩子的腳下物,另一隻倒底在哪裡?眼前,海風吹散沙塵,人在荒涼的日午,不免一番胡思亂想,這很正常,不足為奇;應該感到奇怪的,反而是這兩種藏在記憶中的場景,隔著時間的距離,同一刻間並置於腦海的版面上,倒底這樣的場景記憶,暗示著甚麼?我這樣問自己…。

不妨從記憶並置,開啟事件的章節吧!二林,荒旱夏日,風飛沙塵的路上,幾片不明樹種的枯葉散落路旁。我與劇團一行人,前來找尋青年男子的家鄉,我們聽聞他的老家在國小附近,門口有一棵榕樹,是他童年常留下戲耍身影的堡壘。日後,我閱讀到,他的母親在某一個碗筷都上了桌,正準備忙碌一天閒下來後,吃口晚飯的當下,在當年鄉村風行著的晚間電視節目上,閃現一則新聞特報:畫面上,一個手腕上了銬的男子,面帶微笑,成為全國注目的焦點。電視機前的母親,卻怎麼說,都難以相信上銬的竟是自己的兒子。這孩子,青春的臉龐,常有莫名的憨笑,揚在嘴角的兩側,成了日後不論出現哪裡,都現出的標誌。

他的名子,楊儒門;那一年的那時刻,天剛暗弱下來的瞬間,庄裡大街小巷的每一戶人家,他的名子黏著憨憨的笑臉,在耳傳言談中,重新又被沖刷了一次。沖刷,怎麼說呢?應該說是來自拼拼湊湊,這人說是:「匪類歹囝仔」,那邊又有人說是:「農民廖添丁」,只差沒人說,都市謠傳很一陣子的「恐怖份子」;父老的談話,在門戶裡亮著燈的電視前喧染著,刻意不透露自身的內心表情。隨著夜的到來,話頭傳到庄上掛著一盞蕭條日光燈的人家,一個老人說了話,他拉開沙啞的喉頭,講著:「到底是神明沒保庇,還是爐主沒做好…」談話中,將男子的境遇,帶入一場風暴後的靜觀其變中。這老人,恰是憨笑男子的阿公。

當然,那個記憶中的午后,似乎也預知著:日後這種種,將以影像與文字,書寫在島嶼日常紀錄中;也就在那個大白天,我恰好迷失在一片甘蔗田小徑上,感知著某種並不尋常的遙遠海風,吹襲過我思索著當下與歷史折衝的種種場景。那時,整個島嶼陷入空前的媒體亂流中,坊間報紙與電視,感染著一種潛意識裡,帶有荒謬劇氛圍的信息,輾轉流轉;稱作矛盾中喜感十足的「走秀」炒作,一點也不誇張。例如,從斬雞頭無比俐落的「炸彈客」,搖身一變為不敢斬雞頭,卻勇於放炸彈的「恐怖份子」;至於,提及歷史場景,其來有自;就在我們前來這鎮上勘查街頭劇表演區位之際,恰好逢上紀念【二林事件】活動的前後。因此,就在我為迷失於日光蔗林小道,感到莫名時,腦海閃過1920年代留存下來的兩張舊照,黑白影像分明而深烙,令人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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