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連這橫扁也不是法師為此寺親題,大同「新修的古蹟」裡,到處可見隨意從書帖中復刻的名人題字,歷史真實性從來不是大同修寺的首要考慮,觀者姑且當作書法的普及教育無妨,這些細節對局內人早已見怪不怪,卻讓古城貽笑大方。這個體制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衝動,輕易地讓本該莊嚴的事物變得無比俗豔,足以毀掉耿彥波一心營造歷史名城的不是政治任命,而是這個體制最深的徬徨,在頂端宣講教條的人自己不信,卻也不敢讓人真信。
我假設耿彥波對此十分了然,古寺與華廈皆為表象色身,真假成敗就讓專家去煩惱吧!了然是佛法獨有的概念,了然者知道一切有為終歸空虛,但當下仍然須以金剛之志向前,大同和太原能否轉型成功自有天命,但耿彥波若敢公開宣揚佛法,一真足以勝千假,過往惡業皆不計,大同或可成為有廟亦有神的第一城,而耿彥波重修的城牆與佛寺也不再是市長的紀念碑,而是對中國歷史的叩問。
平城(大同舊名)曾經是中國文化的分岔點,北方闌入的騎馬民族與漢人士族融合,開創了隋唐的新局,拓跋一系的皇族引入佛法,並花費鉅資開挖石窟佛像,就是要以外來的普世宗教,抵銷漢族在文化上的優越感,其間儒道或有反撲,但佛教終究融入中土,千年來啟發無數頓挫的心靈.從平城到洛陽,都有壯盛的佛寺與石窟,在在顯示出蠻族征服者的恢弘氣度與心智宏圖。
如今CCP在政治競爭中幾無敵手,或許類似面南的北魏朝廷,但耿市長所屬的體制已經不復有鮮卑拓跋的視野與精神能量,若數百年之後回看,當朝能留下與北魏佛寺石窟並舉的偉大遺產幾希?難道是「厲害了我的國」的「四大發明」?還是中國夢的連篇政宣?而從引入普世思想解決治理問題的歷史向度來看,馬克思主義本可是與千年前的佛教並舉,奈何當代中國沒有鳩摩羅什與法顯,只有許多類似釋永信之流的學者官僚.。
本世紀前葉,亞洲佛法正處於復興的當口.站在大同的佛寺前,我想起緬甸軍政府最後一任的執政者登盛將軍,當他順利把政權交給翁山蘇姬之後,就兩袖清風出家去了,其實貌似酷烈的列寧體制,往往留著通往解脫的法門,只要當局者動念轉身。
冷眼看中國政海浮沉中的眾生,哭之笑之皆走不出因果循環,而耿彥波可否成為開悟上岸的第一人?大同是否能破假真如?端看他的悟性與大同的造化了。
*作者為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