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學校,白痴校歌。這是我對新母校的第一印象。可憐我這只鄉巴佬,不曉得光這麼思索,在一九七○年代黨國盤據的北都,已經干犯天條。總算當時自覺鄉巴佬,抱定少說多看的念頭,否則我大概就是三民主義的少年犯了。
不知不覺,小學校歌就形成了我比較城鄉、中台、黨內外的參考座標。隨後小學校歌vs.建中校歌vs.政大校歌,俱都完勝。
建中校歌很忙碌,原本在東海東打魚,忽然跑到玉山下,可能獵不到山豬,改行當農夫培苗吐芽。沒等收成,又轉行當建築工人,同支大廈打造新中華,一年換二十四個頭家。
至於政大,乃是明目張膽的黨校,黨校雅樂就別提了。總之每況愈下,教育愈「高等」,校歌就愈教條荒謬。校歌這種東西,原本就是「後進國家」的特徵。而除了自己的小學校歌之外,我認為中華民國教育體制之下,所有的「校歌」都是軍歌,都是日襲夜襲的洗腦歌。那麼桃園國小的校歌為什麼如此特殊呢?
桃小校歌的作詞者,是日治時代的文學家與流行歌曲作家蔡德音,二二八的時候關了九個多月。慈濟大愛電視台的連續劇《詠》,便以蔡氏伉儷為主角。
作曲者徐張水流,戰後第一任桃園大園國小校長,就讀台北師範專科學校時,還是考古人類學家國分直一的學生。徐張校長不但會寫歌,還發現過桃園第一個考古遺跡「大園尖山遺址」。這兩位都是日治時代典型的教養主義知識人,知識與人格都完成於黨國來台之前。
教養主義美學與黨國丑學
仁愛國中校歌的作曲者李祥龍,我查不到乃何方神聖,但作詞者則是國民黨鼎鼎大名的教育黨官賴晚鐘。他正是典型的台灣籍第一代「三民主義的少年兵」(這句剽竊自戴季陶作詞的《中國童子軍歌》),富貴壽考,四字俱全。不過如果您孤狗他,則左右不過景文集團弊案中人。
教養主義美學與黨國丑學。所以,嗯,您懂了。桃園國小校歌如此特殊,很奇怪嗎?喜歡桃小校歌、討厭仁中夜襲的吳老師,從小便自然產生對法西斯的免疫力,很奇怪嗎?
*作者為輔大教授,本文原刋《新新聞》「白目豆沙包」1659期,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