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遺憾,一耳光打不醒陷入喪子之痛的妻子:《他翻譯了整個中國》選摘(2)

2015-12-17 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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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乃迭於1999年過世,楊憲益在書房擺著夫人的畫像。(人民網)

戴乃迭於1999年過世,楊憲益在書房擺著夫人的畫像。(人民網)

楊憲益與戴乃迭在離開英國兩年後,有了第一個孩子楊燁。楊燁生性敏感,知道自己與別人不同,總是努力融入團體,保持一致。他喜歡閱讀,學業表現也優異,卻因為父母的關係,沒法通過政治審查,進不了好學校。他更加努力,卻發現無法改變自己的出身。文革時期他受到嚴重衝擊,精神出現異常,有年夏天他突然一反常態,認為自己是英國人,拒絕生活在中國。戴乃迭帶他回英國生活,他認真適應環境,卻還是躲不過自己是誰的困境⋯⋯ 痛失愛子之後,戴乃迭開始酗酒。

二○○九年,又是春寒料峭的三月,楊家屋外的二月蘭已傲寒待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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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週一次叩訪小金絲轉眼已經一年有餘。每個週三上午,我進門後右顧,便會看見坐在絳紅色沙發上的楊憲益先生,從正在閱讀的報刊後抬起頭,笑瞇瞇地望著我。銀絲般的白髮把老人慈祥的笑臉襯托得無比燦爛,我心裡感動著,也向老人報以一個會心的微笑。然後,把自製的八寶粥交給護工小薛,把洗好的智利無籽葡萄和女兒烤的香蕉瑪芬或巧克力蛋糕擺在老人身邊的茶几上。落座後,小薛必定給我遞上一杯紅茶。然後,我們開始聊天。

我早已不再拿著錄音筆、捧著筆記本,同楊憲益先生一問一答地對話。雖然是隨意聊,但我會注意盡量不提楊燁。我知道那是老人內心的痛,我不忍觸及。

我問,您這一生有什麼讓您後悔的事嗎?我自作聰明,滿以為當年謝絕哈佛大學的邀請,錯過一個會改變他和戴乃迭,乃至全家命運的機會是一件值得後悔的事情。

他沉思片刻,輕聲說道:我打過戴乃迭一個耳光。

我愕然。

老人輕輕舉起左手(右手在二○○三年中風後不再聽使喚),輕輕一掃:「就這樣,我打了戴乃迭一個耳光。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打了戴乃迭。因為她不停地喝酒……」

我無語。

望著老人噙著淚花的雙眼,我觸摸到的豈止是後悔。

故事始於一個善意的預言。

一九三九年,在牛津大學讀中文的戴乃迭向父母鄭重宣佈,她愛上了一個中國同學,準備畢業後同他一起回中國,在那裡結婚安家。母親又驚又恐,極力反對。作為傳教士在中國生活工作了近三十年的母親,深諳兩國在經濟、文化上的巨大差異,也目睹了許多跨國婚姻的失敗。她的第一反應自然是要扼殺女兒的跨國之戀於蓓蕾。

「如果你同一個中國人結婚,你會後悔的,」母親耐心勸導著剛滿二十歲的女兒,「你們的婚姻維持不了四年,」母親斷言,「如果你們有了孩子,他們也許會自殺的。」母親以過來人的姿態預示這段異國姻緣的將來。母親認為女兒少不更事,女兒則認為母親觀念陳舊,無法理解他們的愛情。母女倆各執己見,誰也無法說服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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