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城鎮中心的羅馬街,過了午夜,街上燈火通明。就連街尾的歷史博物館還有人活動,他們坐在戶外長凳上,一邊聊天討論, 一邊用極大尺寸的平面電視看著博物館當晚精選的紀錄片。這座博物館也收藏二戰錄像檔案。出乎意料的是,有個名叫辛尼・科漢(Sydney Cohen)的人,在這兒可說是知名人士,他二十二歲時還是倫敦東區一座紡織廠的切割工,二戰爆發後,他出任英國皇家空軍中士。一九四三年六月,科漢的座機燃油所剩無幾,羅盤也出了狀況,因此決定在距離自己最近的島嶼蘭佩杜沙迫降,他的機組員也都準備投降了。他們萬萬沒想到才剛降落,便見島民衝向飛機,誤以為科漢跟他的人馬是來占領此處的而迅速投降。從那之後,人們便戲稱辛尼・科漢為「蘭佩杜沙之王」。
負責管理博物館檔案的當地歷史學家尼諾(Nino),也以研究非洲移民聞名。但他的態度相當謙虛,表示自己做的事不過是與非洲各地前來造訪的年輕人見面。尼諾時不時播放一些難民葬身地中海的紀錄片,總能吸引當地人、觀光客與移民的目光。儘管他應該早已看過上百遍,但每一回重看,他都雙手叉胸、來回踱步,一派認真的模樣。
蘭佩杜沙島比起歐洲更接近非洲,距離突尼西亞的海岸線只一百一十公里之遙。兩地不僅地理位置接近,他們也很熟悉非洲文化。島民對外來者通常相當親切,某些居民甚至因為不吝歡迎移民、支持難民與尋求庇護者,導致他們成為當地名人。例如,二〇一三年那一場三百六十八人喪命的災難發生時,驗光師加爾敏涅・梅納(註11) 竭盡所能救了許多人。我造訪他在羅馬街的住處,他聽聞我來此地想做的事後,便伸出雙手,熱情地跟我交握。
這麼說並不誇張:地理上位處進入歐洲的交通樞紐,再加上對難民悲劇的集體記憶,讓蘭佩杜沙島逐漸發展出獨特認同,迥異於義大利任何一地。一般來說,蘭佩杜沙本地人談起當地歷史與現況時,不會用「我們」和「他們」區分當地人及移民,反倒將島上所有人視為島嶼發展與未來共同命運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尤記得拜訪當地公墓的那天,有位名叫卡梅羅的島民指出移民的墓碑位置時,顯得有些緊張,彷彿希望我們記得並理解在他家鄉周圍的海域曾發生什麼事。這些大理石墓碑上沒有名字,只有日期與每次船難的死亡人數。當地人會定期至此獻上鮮花。後來, 卡梅羅帶我們導覽整座島,更不斷從非洲的角度來描述蘭佩杜沙。事實上,島民與移民團結一心的態度,從蘭佩杜沙前市長茱西・妮可莉妮的政治立場最能看出端倪。她反對前義大利總理貝魯斯柯尼(Silvio Berlusconi)的移民政策,也不斷批評歐盟逕行蘇菲亞行動, 逐漸軍事化管理蘭佩杜沙移民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