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克襄專文:野狗與我

2016-07-04 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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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層皮的身體好多了,臉腫也消退不少,但行動仍非常不便,走起路來彷彿仍拖著身體。牠依舊翻不過小山。自從桔子死亡、三層皮受傷以後,豬頭皮警戒心更為加強,三層皮則愈發孤僻。牠們都不願意再接近巷口和大馬路,寧可靠著菜農的雞骨頭,一直臥伏在巷子底,凝視著巷口的方向,彷彿擔心某種快速移動的物體會再出現,繼續朝牠們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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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頭皮偶爾才跟瘋子黑毛結伴,在天熱時的空地出現,和小冬瓜等一起晒太陽。

瘋子黑毛和豬頭皮一起時,地位明顯是相等的,並不像三層皮的禮讓,或者若有若無地伴隨在旁。多數時候,牠仍不見蹤影,像隻狐狸般孤獨地生活著,很少接受菜農餽贈的雞骨頭。

嚴格說來,野狗集聚時的階級,可能不及家狗的明顯,原因不外,並未被拘限在一個小區域緊張地活動。換言之,生活需要性並不是那麼強烈。家狗的階級清楚,除了為爭取食物外,更大的因由是要在這個小區域爭寵,獲取主人的歡心。

豬頭皮和瘋子黑毛的臨時結合,並未出現明顯的階級關係,反而保持一種曖昧的友誼,多少和這個有關。尤其是在三層皮不能活動的這些日子裡,牠們之間的這等情境更加凸顯。而這種狀態只能說,有些野狗就是不能投緣,有些卻能結黨營私。豬頭皮和瘋子黑毛的友好屬於前者,三層皮和豬頭皮的親密則屬於後者。

倒是瘋子黑毛的活動領域,值得更進一步論述。牠可能是附近野狗裡活動範圍最為遼闊的。先前多半在菜市場滯留時,牠不止往更南的方向探索,還曾沿著大馬路,跑到山上的社區。

除了被拋棄或者迷失,一般野狗會有稍遠距離的行程,多半是嗅聞到母狗的發春之味,因而心猿意馬地胡亂奔走,並未意識到自己跑了多遠。瘋子黑毛的活動卻不是為了某隻母狗的發情,做出如此莽撞的決定。毋寧是身為一隻野狗,總會有一兩隻,不同於其他,嘗試著超越先前的生活範圍,表現出與眾不同的行徑。瘋子黑毛便是這樣的典型。牠的行徑,意外地,在這個區域裡,把流浪這個字義帶進了其他野狗的生活裡。牠合該是野狗裡的吉普賽人吧。

當然,我們或許也困惑,在遠行的過程裡,瘋子黑毛如何避開緊鄰的,每一個區域野狗的地盤。仔細觀察瘋子黑毛的行為,這答案其實相當清楚。大體說來,牠的舉止是不亢不卑的。當牠經過狗群時,走路的腳步繼續保持穩健,不會驚慌失措。再者,更不會在別人的地盤胡亂鑽探,東聞西嗅。牠總是保持在經過的姿態,而非探尋食物。這是牠闖入其他野狗地盤,適合大領域生活的箇中祕訣。

又隔了一天,三層皮終於能跟著豬頭皮和小冬瓜母子爬過小山,前往空地晒太陽了。牠自己都感到特別高興,儘管行動緩慢,躺下來時,誇張的動作特別多。譬如,不斷咬自己的尾巴,翻滾身子好幾圈。豬頭皮要走了,牠兀自躺著,仍在享受著許久未能體驗的,陽光的溫煦照射。生平的狗日子,彷彿這時最為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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