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帶來的好處是技術上、思維上的刺激,而這對整個國家的飲食環境都是好的。它會帶來很多思考,因為你不斷往外看時,絕大多數還會做一件事情,就是回看,像我到了歐洲之後,我被人問說台灣料理是什麼,我才發現我一無所知,才發現回看的過程其實非常好。」
「至於排擠台菜這件事,它在發生,而且遠比我們想像的還要糟。我大概在十幾年前,被邀請去當中華美食展廚藝競賽的評審,有新加坡隊、香港隊、馬來西亞隊,台灣人做的中華料理是最不像中華料理的,最有趣的是外國評審說這不是中華料理,我就只好跟他說,我們這一代是吃麥當勞跟拉麵長大的。在台灣的中華料理,以中國人來看,恐怕也不是中華料理。所以對於我們台灣人來說,什麼是中華料理,這件事情說不定比新加坡人還要模糊,因為我們非常複雜。新加坡或馬來西亞的年味比我們還濃,因為他們就是固守著他們的文化,可是我們就是在一個非常亂七八糟的情況。」
「排擠台菜的問題其實非常深層,因為我們的文化根底本來就非常飄忽。我絕對不會把台菜不振怪罪到西餐蓬勃發展上,因為那是好的事情,原因是我們的根底首先就不夠厚。這也是另一件我們覺得非常令人擔憂的事情,就是我看不到台菜的傳承體系在哪裡。以前台菜的傳承體系是非常清楚的,小孩子到了一定年紀做什麼好呢,做廚師,就把他送進餐廳做學徒。我前幾天去雞家莊,雞家莊四十年了,主廚從打雜開始做,到現在三十幾年,他一看到那隻雞就知道今天這隻雞怎麼回事,那是一種非常清楚的師徒傳承制,必須在旁邊學因為師傅不太教的,這在以前的台菜是存在的,可是現在不存在。現在台灣的餐飲體系早就從師徒傳承變成學院制,可是台灣沒有任何一間學校有台菜系或台菜科,而是附屬在中菜。所以我為什麼會對台菜、中菜這麼敏感,並不是政治上的原因,而是我們要先把自己梳理起來,一旦不去做那個梳理的動作,我們根本就是在一個不中不台的狀態下,我們也不會做中華料理了。」
「西餐是在法國料理中建立起來的一個體制,有非常清楚的傳承、規則、形制、審美標準,那件事情並不是偶然,在西方是經過二百年的累積,而且由法國領先,其影響力之大,義大利、西班牙甚至北歐,還得極力去對抗,要怎麼樣在龐大的法國影響力之下去找到自己的面目跟位置。我覺得我們對於這件事情的掙扎會比較小,可是我們有別的問題,就是我們在西餐的傳承很清楚,可是台菜的傳承是不清楚,但我絕不會悲觀說西餐會搶掉台菜,因為你去看台灣人還是愛吃台菜,所以他一旦能夠被健全後,他在市場上面毫無疑問就是會有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