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像一種情景:一片和詳寧靜的草地上好一些牛隻,有的站在那裡咀嚼著反芻回來的食物,有的走來走去低頭吃著地上的青草。你也許會想到諾曼.洛克威爾(Norman Rockwell)筆下昔日鄉村的情景:細心照料的穀倉、美麗的柵欄、飽食而滿足的牛隻,偶爾有牛蠅飛來,牛隻揚起尾巴驅趕的聲音打破了這一片寧靜。
再想像另一種情景:很多很多的牛一排一排排在牛欄裡面,低頭吃著飼料槽裡的玉米。牧場幾哩外就聞得到濃濃的牛糞味。酪農把牛關在巨大的飼養場裡,牛群在場裡四處亂繞,隨時都在吃東西,地面上隨地都是牛糞。
美國所製造的抗生素大部分都不是去了人身上,而是去了這些大畜牧場那裡──除了養牛的牧場,還有養豬場、養雞場、火雞場。這些畜牧場都用現代的、整體的、工業的生產方式運作,把幾百萬頭家畜──如果是養雞場,則是幾十億隻家禽──養肥來準備屠宰。在這裡,農業科學的操作把肉類生產推向最高境界,其重點在於餵食效益(feed efficiency)──將餵食給家畜家禽的熱量,轉換到肉類裡面──最大化。在這個把農莊動物養胖養肥的過程中,給牠們餵食抗生素扮演了主要的角色。不過這也造成了家畜體內微生物的抗藥性,並且使我們的食物和飲水有了抗生素殘餘。這一種情況可以作為一種類比,讓我們看到自己可能會對我們的孩子做出什麼事情。
我們現在已經知道,當一種藥物把我們體內的易感微生物殺死,但是卻赦免了一些已經藉由基因變異取得抗藥性的微生物,這些微生物的抗藥性就會開始壯大發展。抗藥菌種開始繁殖,使抗生素療效隨之降低。家畜禽農莊一樣有這種事情,但在這裡我想比較詳細的敘述一下。
千百萬年來,細菌、真菌、藻類彼此之間始終爭戰不停,要在一場無休無止的化學戰中爭到上風。它們在這樣的生存戰爭中,發展出天然抗生素來保衛自己,同時又發展出新的基因,來反制自身抗生素及敵方的抗生素。所以微生物身上出現了兩種複雜基因,一種是製造抗生素的基因,一種是抗抗生素的基因。
2011年,科學家從加拿大育空省的永凍土(permafrost)挖出了3萬年之久的細菌。分析之後發現這些細菌能夠抵抗抗生素,包括麵包黴菌自然生成的抗生素和核心結構一樣的半合成抗生素。這項發現提供了直接證據,證明抗抗生素古老基因的存在面很廣,而且比人類使用抗生素治病早了很多。這種古老的武器競賽,一個含意就是細菌的抗藥性並不是我們人類搞出來的。但是說這不是我們的錯,其實只對了一部分;因為細菌抗藥性雖然古已有之,但是卻在我們手裡惡化。我們連在自己的空間裡複製了多少量級(orders of magnitude)(量級(orders of magnitude),中文或譯為「數量級」。「量級」用以指稱數量差異。譬如,x這一數量是y這一數量的10倍,則稱此2數間差異一個「量級」。若x為y的100倍,100等於10乘10,則兩數間差異為兩個量級。)的抗藥性都不知道,但這個量級肯定相當的大。即使是海洋生物,雖然是離岸生活,卻還是活在我們排放的廢料之中,證據顯示其抗藥性是從人類的活動傳過去的。那是我們隨處所至留下的「指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