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我嗎?以前我在你們這裡吃過好幾年的麵啊。」看著他們,吃著熟悉味道的乾麵和餛飩湯,不知為何有些激動。這個來來去去風風火火的世界,還能有一些固定座標,光存在就令人安心。
不久前到忠孝東路SOGO後面找熟悉的髮型設計師弄頭髮,剪完後已下午兩點多,問她:「有沒有你喜歡的、好吃的地方推薦?」那附近可是餐飲一級戰區,太多選擇了,但我寧可相信在地者的口碑而非網路評價。想了想,她問:「你介不介意有點簡陋?小吃可以嗎?」怎麼會介意呢,哪個台灣人不是吃小吃長大的?
熟悉的麵攤有如人生固定座標
她說巷口郵局旁邊有家姊妹麵店,乾麵和米粉湯都好吃,特製辣椒醬更美味,老闆是真的親姊妹,「常常會碰上她們一邊煮麵一邊吵架,習慣就好了。」照著指示果然發現小麵攤,可惜已經休息了。
或許是因為她對那碗加了獨家辣醬乾麵的美味形容,或許是她說到姊妹倆忙得滿頭大汗卻邊幹活邊吵架、忍不住想笑的有趣表情,勾起我的回憶。似乎生命中每一個人生階段,都曾有一個地位獨特的私房小麵攤。每次不知道想吃什麼,或者不大餓卻還是想吃點小東西時,就到麵攤叫一碗陽春麵(或乾麵或意麵或麻醬麵),再點一小盤海帶豆干、一碗餛飩湯。就這樣,從小到大,從青春到中年,數不清度過多少滾燙熱鍋旁,小板凳、木桌椅的麵攤時光。
松江路、長安東路口附近,就有一家「我的」麵攤。大學畢業不久,幸運在頗具知名度的某媒體出版集團覓得一份出版編輯工作。比起辦公室同事一起叫便當,我更喜歡在午休時走到隔一條巷口的小麵攤。冬天時頂著寒風、夏天時忍著熱氣,一周總要光顧幾次。很奇怪,簡單的幾根豆芽菜肉燥乾意麵、清淡的小餛飩湯,怎樣也吃不膩。寬裕一點時,把小菜從海帶、油豆腐變成豬肝連、滷大腸,每月需要進補的特殊時期,把餛飩湯換成菠菜豬肝湯或酸菜豬血湯。這麵攤有兩種沾醬,一款生蒜蓉醬油,一款豆豉生辣椒醬油,總能讓滷味少了油膩,多出層次。
光顧久了,逐漸知道國語口音有點奇怪的老闆和老闆娘來自馬祖,婚後搬到台北討生活,就靠著這個生意不錯的麵攤養大三個女兒。
幾年後,辭職了,出國了,一晃眼十幾年過去,因緣際會再回集團工作,附近幾條巷弄的餐飲地圖早已滄海桑田,但,真高興馬祖麵攤還在那。黑黑壯壯的老闆一樣大嗓門,老闆娘一樣淡妝,微燙的捲髮似乎也和從前一模一樣,時空在他們身上彷彿定格,不同的是,以前幫忙端麵切滷味的女兒陸續結婚了。「還記得我嗎?以前我在你們這裡吃過好幾年的麵啊。」看著他們,吃著熟悉味道的乾麵和餛飩湯,不知為何有些激動。這個來來去去風風火火的世界,還能有一些固定座標,光存在就令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