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平路的作品,總讓人勇敢地面對社會裡那些眾人習以為常,卻隱而不顯的權力關係。談及「十八歲公民權」,平路說:「我們的文化看似敬老尊賢,其實充滿年齡歧視。」
作家平路一輩子都在對抗台灣文化中的「父權結構」,舉凡她的評論、報導,甚至是她的小說,都書寫出在社會裡隱而不顯,卻又無所不在的權力關係,但當她聽到《今周刊》民調的結果,終究也忍不住輕呼了一聲:「天啊!」
畢竟,在這份民調中,不支持政府賦予年滿十八歲年輕人公民權的聲音,明明白白地以四七%壓過支持者的三七.六%。人們對年輕人的不信任,有時候就像膝關節反射,已經成了直覺式的反應。
即使台灣的投票年齡限制老早就跟不上世界潮流,年輕人還必須忍受不對等的權利義務。對於降低投票年齡的問題,多數反對者依舊想都不必想,就能投下反對票,「十八歲的青年思想未臻成熟」這種觀念,像是天經地義的事。
君臣父子觀念依舊-位階高低,卻變成說理基礎
平路曾直截了當地說,「我們的文化看似敬老尊賢,其實充滿年齡歧視。」她很清楚,「十八歲公民權」絕對不單單是件「政治」上的事,更是件「文化」上的事。
在體制上,「投票年齡」或許還有翻轉的機會,但那些文化裡「論資排輩」的倫理結構,卻堅決地幾乎不可撼動,盤根錯節虯在集體意識的深土之中。「我們以為自己很多元,每個人都說台灣的問題就是太自由了,但其實可能並非如此。」
「這樣的倫理結構在我們心裡發聲,即使沒有直接聽見,我們還是活在其中。」平路談到「文化」,態度總是謹慎,每次論述前,都會沉吟再三,她很小心地又談了下去。
「在我們的社會,『倫理結構』是界定關係非常、非常重要的依據……,年輕人和年長者之間,在社會中會很輕易地產生某種『權力關係』,年長者就是父權社會的根基吧!」每個人都因為年齡,有了一個社會上的倫理位置,她說:「我們不自知地活在集體潛意識裡。」
「在社會上,常常可見到年長者因為年紀,變成『伯伯』,不然就變成『爺爺』,彷彿擁有這個身分就安定了……。作為伯伯,他是父輩階層,年高就自動德劭,有了上對下的位置。」平路輕嘆口氣,「原本討論事情,就應該要說道理,但位置的高低,卻變成說理的基礎。」
平路很認同法國哲學家傅柯(Michel Foucault)的想法,這種權力規範,就像毛細管,在社會各處無所不在。
「教育體系、司法體系、公務員體系,上對下的位置都是必須『堅守』的。」現在是司改會成員的她舉例,「司法體系為何讓人詬病?因為法律,人要嘛是同門、要嘛是同輩、要嘛有師承,所以即使經過一審、二審,都不會去推翻前面(那些同門、同輩、師承關係)的認定。」如此一來,人治和自由心證就取代了法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