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通電話改變了我的內在世界。您知道嗎?電話那頭才不過說了「真的好可惜」而已,就好像把我的心聲全說出來了。是啊,就是「好可惜」的感覺,就是好可惜失去了這個機會而已,沒有別的迫害,也不需要有恐怖後果的幻想,更不需要因為擔心恐怖的事將發生,而去攻擊對方。
說話的人只用一句話就告訴我:這種心情他懂的。
媽,雖然因為我的彆扭,讓我沒能對他說聲「謝謝」,但我心裡真的相當感謝他。因為克萊茵女士說,像這種愉悅的關係經驗,有助於我們將美好的形象盛裝進內心世界。
那麼為什麼我還會哭呢?
原本,我也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那串自動冒出的眼淚,和心頭充滿悲傷的哭泣截然不同,到底是什麼?於是我開始書寫,將事情從頭到尾的經驗記錄了下來。
越寫,事情的始末越清晰,內容的記憶也更清楚,逐漸地我眼前的視線開始模糊—我明白了,這就是一種對自己的憐惜。
「憐惜」伴隨著被他人「同理」與了解而來。拿掉不必要的罪惡感,我終於開始心疼自己。
媽,我不是故意拖過截止期限的,我只是太忙了。我也不是要把事情都擠在最後一天的,我只是連空閒的時間也太累了。為了想要成為自己想成為的那種人,我真的過得好辛苦。
我哭,不因為我悲傷,因為我心疼自己。
心疼自己的哭泣,讓呼吸變得好長啊。媽,就像想要吸進一條長長的銀河,把無盡的星星留在鼻腔、身體裡,又不捨地將那些星茫還給這個世界。吸,二,三,四,五,六;吐,二,三,四,五,六…
曾幾何時,我們連好好深呼吸的自由都遺忘了。
據說,嬰兒的呼吸,都是這樣長長的。
恩恩
親愛的恩恩:
妳在訴說失去的時候,媽媽也忍不住落淚了。
體會到妳所形容的敏感。媽從來不知道妳內心的敏感,是這副模樣。
一句同理的話,卻能帶給妳這樣被人憐惜的感受。媽深深自省,這肯定不是我從小對待妳的方式。
恩恩,母親的罪惡感總是不比小孩少。此刻聽見妳的痛苦,做媽的就忍不住要想,可以為妳做些什麼。
媽媽明明也是心疼妳啊,卻怎麼都說不出一句妳所需要的,同理的話語。這也是一種母親的限制與障礙嗎?
媽媽
作者|許皓宜
最擅長「用關係說故事」的諮商心理師
曾在大專教學多年,也曾走入醫院和社區,聆聽發生在不同場域的故事。受過心理動力治療、婚姻與家庭治療的專業訓練,是國內長期耕耘於婚姻與家庭治療訓練的師資之一。主持環宇廣播電台《從心聊聊天》節目,商業周刊「心理學會客室」、《皇冠雜誌》《親子天下》專欄作家,也是媒體節目長期邀請的心理學專家。
隨年歲往上攀爬,她越體會:人們在關係與自我的探尋中,內心所盼所求,不過「真誠」二字而已。所以她離開諮商專業系所的教學,真誠地回到自己初衷所愛的書寫—以一種面對人心的深刻與同理。她的口吻直接而犀利,筆調溫暖而幽默,從自己、父母到周圍的人,以及許許多多的關係中,寫出了發生在我們內心深處的故事,也記錄了我們記憶中不同典範的關係。
只願,我們能從各種曾經無法理解的人我關係中,發現那裡頭原來具有認識自我的深刻意義。然後同意,原來我們生而都自有一種獨特的價值與魅力。
國立臺灣師範大學博士,現任國立台北藝術大學通識教育中心副教授。出版著作有《即使家庭會傷人,愛依然存在》《人生不能沒有伴》《與父母和解,療癒每段關係裡的不完美》(以上為如何出版)《為何上班這麼累?其實是你心累》《如果,愛能不寂寞》《教出情緒不暴走的孩子》《在愛情的四季裡,妳依然可以做自己》,以及有聲書籍《聽孩子說,我們忘了的事》等書。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如何出版《即使家庭會傷人,愛依然存在:讓你沮喪的不是人生,而是你的焦慮》
責任編輯/蔡昀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