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收到一封電子郵件。我本來應該去札格雷布開會，會議目的是集結各個學術領域、各個國家的代表，討論所謂「歐洲人」的新定義。現在主辦單位請我「重新考慮是否出席」。當局建議高風險地區的賓客最好不要參加，義大利就是其中一個，其他還包括中國、新加坡、日本、香港、南韓和伊朗。這些成員可妙了，就像G7，疫情七大重鎮。
隨著疫情繼續擴散，確診人數累計將近十萬例，我見證自己行事曆漸漸崩潰。三月將會與我的計畫出入甚大，至於四月，誰曉得。這種失去控制的心情很奇怪，我雖然不習慣，卻也不排斥。這些機會都能重新安排，沒有一個是非去不可，每個更動我都能坦然接受，沒有遺憾。我們面對的是更嚴重的事情，需要我們心懷敬意，專心應對。
這場危機有許多層面與時間有關，與我們的安排籌劃、爭取時間有關。如今我們受控於這種嶄新的微小力量，它竟然敢決定人類的命運；我們覺得自己承受莫大壓力，感到憤怒，彷彿塞在車陣中，四周卻空無一人。我們受制於新型冠狀病毒，渴望回到正常生活，也覺得自己有權利恢復日常作息。突然之間，正常作息變得至高無上，儘管我們從未如此重視，甚至也不知道什麼是所謂的正常。我們只知道，我們想恢復正常。
然而日常生活無法繼續，沒有人知道還要等多久。現在這種生活並不正常，但我們必須學會忍受，學會過這種日子。我們必須找到擁抱這種生活的理由，而不只是恐懼死亡。也許病毒真的沒有智慧，在這方面卻勝過我們：病毒會改變、適應新生活，而且迅速應變。我們應該向病毒學習。
目前的僵局將導致無可度量的後果，有人會失去工作，商家得拉下鐵捲門，各個業種都會受到影響，所有人都開始處理自己的損失。我們的文明禁得起各種考驗，卻承受不了放慢腳步。
但是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情，這個問題對我而言過於複雜，無法理解，每次想到都只能放棄。一旦有新局面，我會逐一承擔。
最近我常想起〈詩篇〉第九十篇：
求你指教我們怎樣數算自己的日子，
好叫我們得著智慧的心。
我會想到這一段，也許是因為我們在這場流行病中只能想到數字。確診人數、康復人數、死亡人數、住院人數、停課的天數、股市損失的幾百億、販售的口罩數目、篩檢結果出爐得等待的小時數、最近的群聚感染與我們的距離、取消住房的人數、與我們有關的接觸人數、我們犧牲的數目。我們數了又數，不斷數算著日子，尤其是突發狀況還有幾天才會取消。
但是我覺得〈詩篇〉建議的是另一種數算方法：教導我們數算自己的餘生，才能重視每一天。要我們數算每個日子，甚至數算這段痛苦時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