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侍從被子彈打中不能前行。慶齡戴著他的帽子,穿著孫中山的雨衣,和另外兩個衛兵一起走上街道。這時滿街的士兵,好像都發瘋了,到處是槍聲。
我筋疲力盡,哀求衛兵給我一槍。他們不答應,一邊一個人架著我往前走,……到處都是屍體。……一次我們看見兩個男人面對面蹲在屋簷下,細看發現他們都已經死了,但眼睛還睜得大大的。他們一定是被流彈打中的。
往前走的路被一群從小巷衝出來的暴徒截斷。我們幾個人悄悄商量說應該躺在地上裝死,這樣我們沒有被傷害,暴徒過後我們又接著走。我的衛兵勸我不要看屍體,怕我會暈倒。半小時後,槍聲稀疏下來,我們走進一戶農家。房主害怕,要把我們趕出去,可是這時,我及時地暈倒了,他才沒有強趕我們走。
我醒來時,看見一個衛兵在用冷水給我洗臉,用扇子搧我;另一個出門去看情形怎麼樣了。突然一排槍響,屋裡的士兵趕快跑過去關門,他告訴我另外那個被流彈射中,可能已經死了。
槍聲漸漸停下來了,我化妝成老農婦,衛兵裝成賣貨的,我們離開了農舍。路上我撿起一只籃子,裡面有些蔬菜,提在手上。終於我們到了一個朋友的住宅,……在那裡過了一夜,整晚炮聲不停。最後,我們聽到軍艦上傳來的大炮聲,總算放心了。這樣說來,孫博士安全了。
她直到這時才知道孫已安全,這就是為什麼陳炯明的軍隊進攻時她繼續待在總統府。孫中山就是想要她待在那裡,他期望陳的軍隊攻打總統府,慶齡在,衛隊就在,就會和陳的軍隊對打,攻擊就會越演越熱,孫就有理由反擊,從軍艦上炮轟廣州。當時數十名中外記者來見他,懇求他停止炮打廣州。他指出陳軍對他住宅的攻打,使他們無言可對。孫宣稱他「逃出不及數分鐘,即〔槍聲〕亂發」,宣稱他是「對此不滿,及為維持正義,故命海軍開炮」。
孫的大炮轟轟響時,他十分興奮,與眾人「且談且笑」,當眾豪邁宣稱:「今日之役,足矣!」孫似乎毫不掛念妻子的生死安危。
慶齡兩天兩夜噩夢般逃亡之後,終於設法打電話向朋友、嶺南大學校長鍾榮光求援。鍾派大學電船來接她,隨後又聯繫把她送到孫中山的軍艦上。在整個這場九死一生的劫難中,她丈夫沒有動一根小手指幫幫她。軍艦上他們短短地見了見面,然後慶齡回上海家。途中,她小產了,並且得知永遠不可能再懷孕。
打擊是摧毀性的。慶齡渴望孩子,此後大半生她都為此傷心。眼下,她難受得死去活來,在寫文章時對這件事提也不敢提。她的明顯痛苦深深觸動了美齡的美國朋友艾瑪.米爾斯。艾瑪此時在上海,當慶齡打扮成農家婦女回家時,她正在宋家。她在日記裡寫道:慶齡「弱小無力,臉色蒼白到極點,有生以來,我還沒見到過這樣孤單的人」。艾瑪留下來吃晚飯,飯後幫著美齡和請來的裁縫給慶齡趕製了幾件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