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台灣辦完了婚禮,跟老公回到奧地利隨即投入庸庸碌碌的日常生活。大包小包的行李及親朋好友贈送的賀禮也從包裝紙躍出,擺到屋子裡不同的角落。生活又恢復到正常的軌道。
唯獨我手上未卸掉未脫落的指甲油,提醒著我,不過是一兩個禮拜前。還是個忙碌的新娘。
偏皮膚色的淡淡粉紅,加上半層的亮粉,是婚禮當天我最親密的表姊在先為自己上了綠帶金色的指甲油後,輕抓著我的手、小心翼翼為我塗上的。過了兩個禮拜早已斑落了大半,卻也在每隻手指頭上顯出不同的圖形,倒別有一番風味。
我怎麼也捨不得把它卸掉。第一,我從來不塗指甲油,自然家中也就沒有任何可以處理指甲油的傢私(台語),第二,我希望這個對我來說意義非凡的指甲油,能夠慢慢自己消去。
因為從小就出國念書,當得知我決定留在歐洲發展後,家鄉的親友們無不期待來奧地利參加一個浪漫的室外城堡婚禮,最好還外加在教堂裡面來一段電影式浪漫的「我願意」。
但我心裡卻一直有個聲音,想要回台灣辦一場很傳統、很傳統的。因為機票高昂,不想讓朋友們破費,我們並沒有邀請奧地利的朋友,我跟老公打算就非常低調、靜悄悄的回台灣。不料,我的兩位伴娘還有老公的伴郎,非常很阿莎力的買了機票,跟著我們回台灣。
居住在中歐,我生長在這樣一個離婚率低不下、同居已經被視為再正常不過的開放體系下,為什麼我仍然執意選擇婚姻?為什麼我還要老遠坐飛機回台灣,勞民傷財、大排旗鼓的來一場婚禮,而且我們又是訂婚結婚拜別歸寧全部一起?
有那麼幾個時刻,我深深感受到婚姻對於家庭的意義。
當嫂子從台北帶著兩歲的女兒回來屏東幫忙,我們幾個大小女人在重陽節陪著媽媽上樓去祖先牌位祭拜,媽媽用像在演鄉土劇的語氣,對著牌位慎重的磕頭說:「女兒媳婦都回來了,我們家女兒要辦婚禮了,請祖先好好保佑……」
又,當我在訂婚儀式上坐在高腳椅上,媽媽在旁邊不斷叮嚀著「坐得正,被人疼」(這個要用台語念喔,就會有很美的押韻)。
我乖乖挺直背,老公笨手笨腳地為我戴戒指,身後的親戚七嘴八舌地說他該怎麼戴,什麼語言都出來了,中文、台語、英文、德文……他越來越緊張,然後戒指怎麼就是套不進去,我則是大笑到差點沒跌下椅子。
又,當大舅舅循著古禮,牽著我的手帶我及老公去祖先牌位前祭拜,我對著祖先報告:「不好意思家裡有了個金髮碧眼的阿多仔女婿,中文說不出幾句,台語也不輪轉,可是他很愛我,請祖先多多指教見諒。」
大舅舅與我生肖相同,小時候他老愛說他是健壯的大羚羊、我是小胖羊。婚禮當天,他眼眶紅紅的說舅舅是老羚羊,小恬今天是美麗的小綿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