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像水一般在山頭流轉,這座小鎮石頭下的黃金,連同老故事一起閃閃發光。雲雨和天晴時來時去,九份是經過時代洗禮過後濃縮成的一杯茶,濃與淡,都是數不盡的光陰。
建文老師在小的時候就知道,採金的技術和工具為他們家帶來財富,卻也讓他常常看不到爸爸,因為爸爸都會帶著黃金,到酒家裡。民國三、四零年代,這座小上海不夜城,燈火通明,穿屋巷交織整片山頭,戲院每天都開到早上六點。黃金、白銀、銅、煤炭,那時候的九份人理所當然的富裕著,一條街上從出生到死會用的東西全都買得到,廟會給土地公看舞女,這樣他就不會去管山裡的事,好讓他們可以盡情地挖採金礦,且心安理得。因為富足而渾身飽滿,卻在往後的日子裡因為同一件事而哀傷。
九份的運命,終究連同礦產一起被消磨耗盡了。連基隆客運都不願意開上來、在外面結婚生子也不想回來的地方,這裡的人啊,曾經動不動就拿幾把黃金做賭注的,最後卻輸掉了回憶。礦工們曾經彼此信守著去採金礦時一定要帶著救命燈,曾經那麼地在乎,到最後卻只想要逃。要不是侯孝賢來這邊拍了《悲情城市》,他們從沒想過九份能夠再熱鬧起來。
不過,倒也不是再次繁榮了以後,九份就沒了憂愁。現在九份老街的店家大都是外地人前來,來賺觀光財的,彷彿形成一個山坡上的特色商場。這個明明有這麼多故事值得被謹記在心的小鎮,被不了解的人占據,他們會說中日韓文的歡迎光臨,卻說不出一件關於九份的事,因此旅人也就無法從他們身上獲得與九份的連結,只能含糊的觸碰著。無知的將文化複製令人憂喜參半,轉譯的過程裡,傳統精神漸漸被流失放棄。深巷裡黑色屋頂的意象也是,雖然這個小小的傳統特色漸漸被標誌出來,是特別有趣的,但若僅僅因為要發揚一個特色,而不知這背後的故事,是否便是在消費重歸文化的口號呢?看著一間一間跟著把屋頂漆黑的民宿,我說不上應該慶幸還是擁有更多的感慨。
想起建文老師示範採金和點燃救命燈的神情,雖然滄桑,但也驕傲,一個走過高與低的生命,他知道,是必須被傳頌的。時間一直經過我們,山上的雲雨繼續流轉,春櫻秋芒,日子裡的好與壞,都被寬容的安放在九份這裡。
文、攝影/周欣宜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台北城市散步(原標題:九份的雲雨,來得快去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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