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一段時間,市場就會出現一部馬拉松電影,人總能在枯燥的奔跑活動裡反覆凝結出甘甜的精神露珠。其中最非典型馬拉松形式、但同時最廣為人知的作品是1994年《阿甘正傳》(Forrest Gump),將長跑意象與阿甘豐富人生結合為一部傳奇;2005年台灣也曾上映韓國《馬拉松小子》,由真人真事改編,故事集中自閉症兒童尹楚原奮力成為優秀選手的故事。紀錄片也不乏優秀代表,包括2000年美國的《Running on the Sun》、2008年中國《一個人的奧林匹克》。
這次CNEX主題紀錄片影展的《246公里》由匈牙利、希臘、法國、德國攜手合作,將斯巴達超級馬拉松題材,放進平民追逐夢想的框架裡。捨棄菁英、英雄式敘事的視角,是本片與其他馬拉松電影最大的不同。
馬拉松運動本身的緣起,便帶著濃厚的個人、與英雄主義。電影片頭引述希羅多德寫在《歷史》裡的故事,一名古雅典軍人為傳軍令不眠不休跑了兩天一夜,但其求助最終卻被斯巴達所拒絕。1896年奧運,為紀念他的精神,馬拉松賽事才被訂定下來。回到電影《246公里》裡,鏡頭將地點選定在歷史起源地,卻未使用菁英式敘事,幾位主角皆非長期受專業訓練選手,而是來自民間的挑戰者。
從結構來看,作品也並未工整地建築起整段故事,反而以年輕選手出發前,面對牆壁的緊張呢喃開場。接著比賽期間,不同角色在不斷階段加入,沒有一個人享有劇情片主角的重大開場。他們被介紹出來的姿態往往僅伴隨生活片段,例如兒子罹患白血病、日夜為其所苦的媽媽,或屢戰屢敗,仍在電腦前執意報名的爸爸。陪那位爸爸出賽的兒子,在101公里處因速度過慢,遭提早淘汰。
無論選角或敘事結構,電影都未曾營造馬拉松電影常見的必然成功氛圍。到了後段,開頭那位年輕人選手甚至陷入經常性厭世與自厭,甚至痛恨自己為何至此。當太陽再度升起,導演將爸爸對跑步的省思安排在無望長夜後:「I run to find out why I run.」這句話在電影最後四分之三處總結了全片,當長路迢迢與人生漫漫之間的連結已經在不同作品間不斷重複,《246公里》獨樹一幟地直面了另一種人生樣貌。
這是電影不那麼討喜,但同時無比真實的原因。它與觀眾間的關係並不是讓觀影者在走出戲院後,重新感到被洗滌,並盈滿對人生的希望。片中甚至沒有任何成功、歡呼的鏡頭,父親在最後21公里為了生命安全,放棄了比賽,妻子抱著他安慰、痛哭。累積五次的失敗經驗,當下讓他以為自己將與斯巴達超級馬拉松永生無緣。但未來的一年,主辦單位卻意外更改規則,讓他隔年又能重回賽道裡。事情的變化給予他的馬拉松人生全新意義。背後那份驚喜,與片頭字幕那位戰士在虛耗後,古雅典意外地獨自勝利十分相似。奔跑過程,沒有什麼能被保證的。常見的英雄敘事,反映的是觀看者心中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