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在江戶文化中有一個重要的象徵:它與水有關。情色邂逅與水的關聯程度令人震驚,如果快速瀏覽本書插圖,你會發現水的出現頻率之頻繁;「畫中畫」裡也有大量波浪形圖樣。我們很難確實知道妓院的屏風上是否真的有這樣的設計,或者是否會在預先安排好的性愛環境中(例如婚床)將它們帶出。如果有的話,它將為許多現存的水流圖畫,開闢出一條有趣的新分析線索,甚至還會讓全球幾個主要博物館自豪地展出幾幅作品。眾所周知,在其他「女性」時刻,例如分娩,房間裡都擺放畫有水的屏風,也許可以引申為交配。水是「陰」的元素,被認為是陰柔、陰暗和隱性的女性特徵;而諸如「雲雨」之類的陰鬱委婉語,也謹慎地提到了性。水的圖像使用還擴及湖泊、瀑布或相關圖樣。對於任何一個稍微了解文化傳統的人來說,應會立即想到唐朝詩人李白,他的觀瀑布詩非常有名,而且史書也常寫到他觀看瀑布的過程。石川豐信完成於一七六○年左右的春畫書《色砂子》中的一頁,暗示這種屏風的出現可能是要特意增強情色交合(圖50)。
只要一點點的遐想,我們的腦海中就能出現李白的畫面:他受到性活動的刺激大過受到水流的感召,於是解開自己的衣帶,貢獻自己的體液。一七九五年,喜多川歌麿在他的《會本妃多智男比》(情色書:妃多智的腰帶)中描繪了這種嘲弄的可能性:畫著詩人的立屏上,展示了他的勃起,上面寫的字語帶雙關(他也確實經常上演這種情況):「李白的一瓶啟發(實際上是「打開」)了一百(首詩)」,意思是葡萄酒啟發了他的詩句。 「一瓶」也可以表示「一根桿子」,「打開」可以指「陰道」(圖51)。
這則雙關語在一八三○年代,由榮川派一位姓名已佚的藝術家複製在《錦木雙紙》(圖52)中,畫中也收錄相同的題詞。
日文「水商賣」(酒水消費)一詞仍然用於指娛樂場所,特別是指商業性的特種性行業;而且我們也已經知道,這種風氣也被稱為浮世──枕靠在水上的世界。
浮世和官場與公民生活的固定領域相反,後者被認為是陽剛的,或「陽」,與乾燥、明亮和突出有關。於一六六一年出版,由淺井了意所著的《浮世物語》,讓這個詞彙普及人心;淺井了意將經常光顧妓院的人的心態定義為「像在水上漂浮的葫蘆」。浮世的中心是江戶的吉原,在遷至淺草外圍之後(大約在淺井的作品出版四年後),乘船是最容易到達的方式──因此也就有了人們熟知的鳥文齋榮之所畫的隅田川。
遊客可以到達吉原,但最常見的方式是乘船,在山谷堀下船後沿著一條名叫「日本堤」的小路步行,或直接乘船到達「大門口」。最初,「日本」一詞的意思是「兩條路徑」,表示不只有一條路進入,是後來才從Nihon改寫為Japan3。堤防高踞沼澤地之上,兩邊可以看到水,無雲的晚上能反映月亮(「陰」屬性的行星)。然後,遊客向左轉,沿著一個名為衣紋坂的山坡,進入了衣冠楚楚的雌性、低矮潮濕的世界,最後越過更大面積的水域,進入深溝圍繞的吉原。按照慣例,畫作不僅要描繪月光下的日本堤(這裡本該以此種方式呈現,畢竟只有夜晚才有人造訪),而且雨中的日本堤也要描繪出來──即被「陰」的本質浸透的樣子。演繹這個典範的翹楚,是鈴木春信的學生鈴木春重,後來以司馬江漢的名號聞名(圖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