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畢業典禮逐漸形成一套固定程序。拿1914年(大正三年)3月22日的臺南女子公學校來說,畢業典禮上午九點開始,畢業生和來賓先入座。據紀田順一郎所著《近代事物起源事典》,日本治台前,日本的畢業生曾經是先在另一房間等待,被叫到名字,領完證書再入場。沒叫到名字的就很丟臉了,有人因被留級無法畢業而大哭,讓畢業典禮現場很尷尬。
還好,在台灣的畢業典禮已經改良,由學生魚貫上台或少數學生「總代」(代表)上台領證書。
畢業證書可說是許多人數年寒窗的唯一目的,但也有人視之如敝屣,台灣第一個雕塑家黃土水就是這樣的人。作家張深切(1904年生)當初眼見黃土水領了東京美術學校的畢業證書回來,一邊忿忿說:「哼,只給我九十九分,用不著這證書!」一邊就把畢業證書撕了。黃土水自視之高,不被文憑所縛,充分展露藝術家的氣質。
日本時代各級學校的畢業典禮,容或有在上午、下午舉行的差別,容或有學校搭配學藝會或展覽會,但校長奉讀教育敕語和唱「君之代」,則是每一場畢業典禮必有的節目。
「君之代」其實就是日本國歌〈君が代〉(讀作Ki-Mi-Ga-Yo),原是1880年,日本海軍為祝賀明治天皇壽誕的獻歌,詞採自一首祝人長壽的古歌,再由林廣守作曲。一八九三年,文部省指定為小學校祝祭日必唱的歌曲,慢慢被視同國歌。但一直要到一九九九年,首相小淵惠三任內,才明定為國歌。
至於「教育敕語」,指的是明治天皇的訓示。性質就像戰後台灣的「國父遺囑」和「蔣公遺訓」,學校大小典禮,非念過這兩位「世界偉人」、「民族救星」的訓誨,否則典禮無法進行。
1890年10月30日,明治天皇頒布教育敕語,全日本的學校曾舉行隆重儀式奉迎,因而成為日本教育的最高指導方針。台灣殖民地自不例外。日本治台第三年就頒布漢譯敕語,初期遇任何節慶典禮,一律中、日敕語各誦一遍。走過日本統治的老台灣人,上過學的,都曾經被要求把教育敕語背得滾瓜爛熟,而且小學畢業前必須要會默寫。
漢譯的教育敕語全文為:
「朕惟我皇祖皇宗,肇國宏遠,樹德深厚,我臣民,克忠克孝,億兆一心,世濟厥美,此我國體之精華,而教育之淵源,亦實存乎此,爾臣民,孝于父母,友于兄弟,夫婦相和,朋友相信,恭儉持己,博愛及眾,修學習業,以啟發智能,成就德器,進廣公益,開世務,常重國憲,遵國法,一旦緩急,則義勇奉公,以扶翼天壤無窮之皇運,如是, 不獨為朕之忠良臣民,亦足以顯彰爾祖先之遺風矣,斯道也,實我皇祖皇宗之遺訓,而子孫臣民所宜俱遵守焉,通之古今不謬,施之中外不悖,朕與爾臣民,拳拳服膺,庶幾咸一其德。」共一百九十三字,日本皇國思想全寫在上面。
日治時代的畢業典禮之無聊無味可以想見一斑。各種回憶幾乎不見談及畢業典禮,似乎可以佐證。畢業典禮上最能讓人把細胞打醒的,該是唱畢業歌了。該唱甚麼歌並未統一規定。日本本國戰前必唱的畢業歌〈螢の光〉,到台灣,有的唱,有的不唱。依《臺灣日日新報》歷年報導,畢業歌曲有師恩歌、感謝歌、送別歌等等。
那時候的畢業典禮常常一個鐘頭就結束,長一些的也不超過兩小時。典禮上拿到「銀時計」(銀錶)和「市尹獎學賜金」(市長獎學金)畢竟是極少數,多的只是聽到訓話。所謂畢業,值得追想起的絕不是典禮。
作者介紹|陳柔縉
1964年出生於台灣雲林縣,台灣大學法律系司法組畢業。曾任聯合報政治組、新新聞周刊資深記者,現為知名專欄作家。
本圖/文經授權轉載自麥田出版《台灣西方文明初體驗》
責任編輯/鐘敏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