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評價八田與一,最好的方式就是直面嘉南大圳與台灣農民的關係。要理解嘉南大圳,應該要先理解興建大圳的背景:日本在1918年爆發「米騷動」,就是因為當時日軍出兵西伯利亞對抗蘇共及商人囤積糧食等等事件,導致糧價居高不下,百姓沒有飯吃,引發了大規模的流血抗爭。這場事件日本政府共逮捕了25000多人,有8000多人遭到有罪判刑。
這場暴動震驚了日本政府,為了讓稻穀供應穩定,就希望增加殖民地糧食的產量,其中一項計畫就是興建嘉南大圳。
同時,滿足符合日本內地稻米消費習慣,台中農試場的技師磯永吉先生,也在台灣培育新的水稻品種。終於,他在1920年代中期,順利培育出一款與內地口感接近的新品種,命名為「蓬萊米」(其實,磯永吉等農藝專家的貢獻,才是1930年代台灣農家收入提升的主因)。
蓬萊米研發出來之後,在台灣廣泛推廣。原本台灣是種植「在來米」,內地人是不喜歡吃的。但自從殖民地生產了廉價又好吃的蓬萊米之後,內地人就開心地大量進口台灣米,反而造成內地稻農的損失。於是台灣總督府就要控制台灣稻米的輸出總額,這是其一。
另一方面,台灣糖業為日本帝國帶來很大的收益,但台灣農民因為種植稻米的收入提高,就不是很願意繼續種甘蔗。總督府千方百計要引誘台灣人種甘蔗,但總是徒勞無功,蓬萊米的面積還是越來越多,排擠了甘蔗的生產。這就是1920年代中後期「米糖相剋」現象的由來。
1927年,日本學術界的良心,東京帝大教授矢內原忠雄先生來到台灣考察,他發現殖民地的製糖會社對待農民十分嚴苛,不僅透過原料採集區的制度來剝削農民,更用獎勵及貸款等告種手段,半強迫農民種植甘蔗,引發了各地農民的不滿,組織成台灣農民組合來對抗會社。關於這段歷史可以參考「二林事件(台灣吧)」的介紹。
於是矢內原忠雄在1929年於《日本帝國主義下之台灣》中,判斷嘉南大圳完工後,將會造成農民更大的痛苦,因為水利組合會透過水權,控制農民的生產。在水圳流域實行三年輪灌制度,一年種甘蔗、一年種雜糧、一年種水稻,以水圳控制農民種植甘蔗。他說:
如果追求嘉南大圳的社會意義,則歸諸:
(一)糖業資本的保護
(二)完全適合糖業資本的利益
(三)獨佔資本主義更高度的發展。
但後來嘉南大圳在1930年蓋好之後,農民並不如矢內原忠雄預期那樣被會社綁架。原因在柯志明《米糖相剋》這本書裡面有分析,因為日本人沒辦法壟斷土地、無法用熱帶農場的方式指定農民生產甘蔗。加上台灣家庭式農場很能自我剝削,生產成本超低,所以台灣農民還是可以在日本人不斷壓低糧價的情形之下,繼續生產廉價蓬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