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個孩子在這種環境中長大,時刻被無法逃避的焦慮感環繞,會發生什麼事情呢?人的心理特性之一,就是會不斷地調整並適應環境。所以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在內心修築一堵「高牆」,這意味著我不去體會自己的情緒,不對引起我情緒波動的事情做出回應,不和他人探討我的感受,也不願意去考慮他人的感受。
換句話說,高壓之下,我的內心進入了鐵桶式防守的自我保護狀態。
可是想到這裡,我還沒有情緒失控。我只是恨這堵牆,感覺它讓我失去和錯過了很多美好時刻,它的存在讓我在感情中感覺不到幸福,讓我習慣以打遊戲和喝酒的方式來逃避問題,也讓我傷害了那些愛我、在乎我的人。
痛哭後的釋放
女友的指責和我心中強烈的愧疚,讓我對自己厭惡起來,但突然有一個聲音就像要衝出壓力鍋的高氣壓一樣,在意識深處爆發出來:「如果不是這堵牆,你可能活不到今天吧?」
因為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了兩件事情。第一,我是無辜的。我會傷害到別人,並不是因為我生性邪惡或者有心理問題。第二,我意識到心裡的那堵牆終究也是我的一部分,雖然它給我帶來了很多困擾,但正是因為它,才能在那樣的家庭環境中堅持過來。
想通這兩件事情之後,我停止了對自己的譴責,我感到那個長久以來無助而孤獨的小男孩,這時候突然被自己緊緊地抱住了,很溫暖。
所以這痛哭,其實是心裡的牆背後所禁錮的那些情緒,突然一下子被釋放出來了。我絲毫沒有感到悲傷,只有委屈平復之後的解脫。
牆倒了嗎?
這段經歷讓我記憶深刻,因為這次談話之後,我對自己的很多行為都有了新的認識。人的情緒不能選擇性地屏蔽。當我們壓抑那些不良情緒時,也壓抑了快樂、感動、幸福和其他積極的情緒。
心裡那堵牆的存在,讓我付出了代價。它讓我在感情中體會不到愛的感覺,讓我用過於冷漠和理性的方式回應他人的心意,它甚至剝奪了我被感動的權利。
它的存在已經不合時宜了。成年後的我,已經離開了曾經的家庭環境,開始了自己的生活,不再需要時刻面對那種令人窒息的焦慮感。可是,因為我和這堵牆在一起生活了太長時間,我習慣了它的存在,對它形成了一種自然而然的依賴感。
每當我感受到情感上的刺激和波動時,都會本能地向它求援。因為它是我唯一可以依賴的心理防禦機制,唯一可以參考的行為和情感模式,是我唯一知道的讓自己能夠承受更多壓力的方法。
我嘗試過推倒這堵牆嗎?沒有。因為牆如果倒了,我將一無所有,將近乎赤裸地暴露在這個世界面前。於是我開始以一種更平和的眼光去看待這堵牆,我曾經很厭惡它,可現在我向它表達了更多的寬容和理解。我對待它的方式,也就是對待自己的方式。
現在的我和這堵牆成了默契的朋友。在我需要克服艱難和挑戰的時候,會讓它出來幫我擋一擋痛苦的感覺,可是在我面對自己的伴侶時,在我表達和接受愛時,在我看到、聽到那些美麗動人的事物時,會平靜地告訴它:「別擔心,讓我出去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作者|史秀雄
中國心理諮詢師(同台灣諮商心理師)。多倫多大學社會工作碩士,師從知名社工和心理學教授曾家達,專注青年情感、個人成長和心理健康諮詢。職業理想是讓自己失業,因為那就意味著大家都過得很幸福了。
微博/微信公眾號:史秀雄Steve、個人部落格:Steve說
本文經授權轉自寶瓶文化出版《假性親密關係:為什麼我們看似親密,卻貌合神離?》(原標題:愛無能)
責任編輯/蔡昀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