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在我三歲時離婚,因為我爸會打人。國二那年,我媽管不動叛逆的我,把我和哥哥送去爸爸家,從此開始了三年像地獄一樣的生活。
每天放學,我要趕去爸爸的美髮院當洗頭妹,打烊後還要打掃、做帳;最可怕的是睡到半夜,爸爸會滿身酒意來拍我的房門,要我起床煮宵夜。然後,我得在一旁跪著,他邊吃邊看帳簿邊咆哮,心情不好,他就卯起來揍我,哥哥也跟著被叫起來罰跪、挨打。
我高二那年,繼母受不了他的暴力,偷了他的證件印章,把戶口遷走,趁他到日本出差,帶著弟弟逃到美國,我和哥哥則躲回媽媽身邊。不久後,開卡拉OK店的媽媽生意失敗,我被送到日本唱歌作秀,幫忙還債,小時的噩夢好像也就淡忘了。
但其實,恐懼和不安全感還是揮之不去。我長年失眠,脾氣暴躁,依賴感情卻又沒有能力經營,總懷疑對方會變心,因此交往都不長。加上演藝工作起落大,我開始藉酒麻痺痛苦,愈喝愈大。溫和而壓抑的哥哥比我更糟,退伍後得了精神分裂症,一直沒有好。
我很想化解對爸爸的怨恨,曾透過叔叔聯絡他,請他來參加我的三十歲生日派對。爸爸一出現,我就忍不住哭了,他看起來真的老了,我再也不用怕他了!那天,他向我借了十萬元,說隔年就會還。結果沒有。
之後偶爾接到他電話,不是要借錢,就是向朋友炫耀他女兒是名人,要我跟對方講幾句。三年前我出事(即酒駕撞死人),爸爸沒有一通電話關心,也從沒問起住進療養院的兒子。
這時我才體會,「寬恕」何其難,但是,不管爸爸是什麼樣的人,我都要面對人生的難題。我不再依賴酒精和愛情,靠信仰、運動、規律生活和心理諮商站起來,努力工作,扛起經濟重擔。
去年,爸爸生病被社會局送去安養機構,社工說這是「棄養」,我愣了一下,不知是誰棄養誰?但還是決定盡我能力,負擔費用。我不奢望爸爸對我懺悔,只希望爸爸能去探望哥哥,跟他說一句對不起。
林曉培/38歲/歌手/台北市
二○一一年八月四日
作者介紹|陳函謙
1976年生,畢業於師大國文系、清大中文所。喜歡聽故事、說故事,十八歲時覺悟自己的作家之夢終要幻滅,於是立志當記者。曾任職中國時報市政組、壹週刊與鏡週刊人物組共十餘年,以及四年全職媽媽。擅長小人物採訪寫作,合著有《有故事的人,坦白講》。目前任職於鏡傳媒。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寶瓶文化《我不是自己的》(原標題:「寬恕」何其難)
責任編輯/邱劭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