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應該是什麼樣的存在?老師或家長說了算的水泥隔間?還是生命探索的溫暖空間?
教室的存在,可以很美好,也可以很可怕。師長眼裡的教室是秩序而整潔的,但在某些學生眼裡卻是混亂而黑暗的。尤其是一些不被人了解的學生,例如性少數族群的學生。訕笑、霸凌與排擠,對他們來說是家常便飯,而身為「異類」更令他們感到深深的惶恐。很多人在知道自己的性向(編按:應為性傾向)和別人不一樣的時候,覺得世界好像變了一個樣,自己像是生活在另一個時空,生活有許多事情都令人恐懼:害怕被同學知道、害怕被家人知道、害怕被喜歡的人知道、害怕被全世界知道、害怕活著只會更糟,不會更好。
這讓我聯想起日本著名漫畫家楳圖一雄所繪的《漂流教室》。
學校的教室,在某次大地震後,竟漂流到了另一個時空。在這個時空裡,是一片無垠的荒漠,還有腐蝕人心的環境、令人恐懼的疾病,以許多巨大的怪物。有的人因為受不了而跳樓、有的人在求生時被怪物吃掉,而有的人則是開始自相殘殺。
這真的很像同志學生的處境。當他們發現自己與眾不同時,就好像經歷了一場震盪,被平移到了另一個時空:有的人擔心自己究竟哪裡出了錯、有的人害怕被當作異類看待、有的人不斷憂慮著標籤化的疾病、有的人則感到未來一片茫漠,好像隨時都有怪物會撲噬自己。
一切突然變得很陌生,有些人很想逃離教室,有些人則想逃離這個世界。
23年前自殺的北一女學生林青慧與石濟雅,在遺書上寫道:「當人是很辛苦的,使我們覺得困難的,不是一般人所想像的挫折或壓力,而是在社會生存的本質就不適合我們,每日在生活上,都覺得不容易。」生活上的「挫折與壓力」,宛如巨大的怪物不斷侵襲她們,但似乎沒有人聽到她們的呼救聲,也沒有人真的能了解她們的時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這樣的悲劇在7年前又上演了一次。新北市鷺江國中一名學生寫下:「我試圖找方法抒壓,但無論看小說、動漫、聽音樂、畫畫,都不被認同,最後演變成消極自殘或睡覺,更加封閉自我,最後甚至放棄一切選擇消失。」然後做了令人沉痛的選擇。
這樣的悲劇,有的引起了媒體的關注,而有更多生命則是默默消殞。近年來,有人統計:同志族群的學生遭受霸凌的比例高達五成六,有自殺傾向的人則佔了三分之一。可見有不少同志學生的生活裡充滿了各種壓力。他們和大家同處於一間教室,卻像漂流在一個外人難以想像的時空裡。
性平教育對於同志學生而言,是塊浮板,幫助他們回復時空,並讓教室成為一個安心的所在。
性平教育裡的確包含了同志教育。某些「家長」認為「同志教育會把人變同志」,因此將之視為毒蛇猛獸。但學生每天學數學或物理,也沒人變成數學家或物理學家,為什麼同志教育就會把人變成同志?會抱持著「同志教育會把人變同志」的人,對於教育的想像似乎過於狹窄,認為教育是知識性的單性傳授、是價值觀的「考貝」,完全忽略了教育所提供的對話,以及社會關懷的面向。
性平教育是從包容與尊重出發,它的意旨是對於不同族群的認識與同理,讓學生能從不同的角度看待世界,了解什麼是差異、什麼是多元、什麼是寬容。歷史學家房龍就曾說過:「恐懼是所有不寬容的起因。」很多時候,社會或世界的紛亂,便是源於對他者的未知與恐懼。性平教育扮演了一個消弭恐懼的角色,它讓「異類」以多元特質呈現,並把生活還給學生,誰也不是誰的怪物,世界更不是什麼恐怖的存在。
操作恐懼絕對不會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但包容與尊重可以。因為包容與尊重,悲劇才會少一點;因為認識與同理,幽暗的角落才會有更多的陽光得以拜訪。
《漂流教室》的末尾,荒漠裡出現了流水、微風與綠芽,原本黑暗的大地漸漸有了生機。性平教育其實就是學生的流水與微風,讓包容與尊重的種子播撒在大家的心中,同時,我也多麼希望這個世界能開出多元而生機盎然的花木,帶來許多悅耳的蟲鳴與鳥叫。
請讓教室的存在,成為學生安心的所在,並讓生命有多元探索的空間。
作者介紹|王浩翔
文字工作者,喜歡亂想、亂寫。雖然有個人部落格,但似乎也很隨興在經營。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想想論壇(原標題:從漂流教室來談性平教育)
責任編輯/林安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