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2月，世界走走推出專題「菁英媽媽的選擇」，探討「家庭職場兩兼顧」這道歷久彌新的難題。在傾聽各行各業媽媽煩惱的過程中，我們發現社會對母職的高標準，讓許多女性對自己在家庭和職場的表現都施加嚴苛的自我要求。
今年母親節，走走延續「菁英媽媽的選擇」這個主題，除了述說女性掙脫母職高標準、學習「放下」的故事，也將繼續去年沒有說完的、菁英媽媽回歸職場的生命歷程。本篇報導，走走記者採訪到2位「半」全職媽媽，她們全心照顧家庭多年，仍在摸索不一樣的人生定位，有著迷惘但也充滿勇氣。
文／程遠茜
日劇《月薪嬌妻》喊出家務有報酬，但在現實世界中，擔下全職媽媽工作的女性，除了要面對中斷的職涯、重返的可能與壓力，過程裡還有各種標籤：沒有生產力、貴婦、重心都在小孩⋯⋯
國家發展委員會指出，2021年台灣整體女性勞參率51.5%，低於日本和韓國，且台灣女性勞參率從29歲開始一路下滑；日、韓則分別在45到49歲、50到54歲間還有另一高峰。勞動部就此分析，日、韓女性在婚育壓力減輕後，出現的再就業潮，多偏為部分工時工作──然而，台灣社會卻沒有這樣的風氣。
婦權基金會副執行長黃鈴翔也指出，很多因素都可能造成台灣女性的職涯中斷，加上仍然存在的性別薪資差距，台灣女性老後能領到的年金保障自然就比男性少，女性的平均年齡又比男性活得久，老年生活相對更容易陷入不理想的狀態。
「這不是好的狀態，我們可以忍受在人生不同階段做出一些取捨，可是一定要有機會重新回到妳想要的生活，社會應該要有這樣的彈性。」黃鈴翔説。
什麼樣的社會結構與文化，讓媽媽們的人生失去彈性？只要是媽媽，還要背負爸爸沒有的「媽媽成績單」，孩子從小的健康、教育等等的「成效」幾乎都是母職KPI。而無酬支撐家庭照護的全職媽媽，她們怎麼設定自己人生的KPI？重返職場的需求是什麼？
以下是兩位從一般職場轉任全職媽媽陳怡靜和Patty的專訪：
Patty：45-49歲，育有兩寶為國小中、高年級。工作20年、離開職場5年。之前任職兒童出版業資訊行政客服，目前自我進修朝成長曲線管理師邁進。
半路出家全職媽媽，是回去當「貴婦」？
我媽媽幫忙扛了七、八年的全職育兒，直到我生老二時，才請了一年八個月的育嬰假，一來雖然兩個小孩都是全母奶，但老二只接受親餵；二來媽媽年紀慢慢大了，加上不住附近，一直是很不習慣地來我家住週一到週五。
育嬰留停結束要回去工作時，先生反對。兩個小孩只差兩歲，加上他是工程師，沒辦法跟我週間合作帶小孩，勢必需要一個育兒人力。還有碰上公公生病，公婆也搬來同住，我也在想應該讓媽媽休息了，畢竟是自己選擇的婚姻，必須自己承擔。
另一個決定因素，是為了教養問題，我找不到理想的安親班或其他解套。在我居住的區域，幾乎都是雙薪家庭搭配隔代教養。安親班的形式都是一群人擠在公寓裡，也不太流行那種一位家教帶四、五個孩子的小型課後班。
於是我重返職場幾個月之後、大兒子小一下學期時，我正式從工作崗位離開，這是個勇敢也有點傻的選擇（笑）。剛做決定時，同事們會貼你標籤：「好棒喔！你可以回家當貴婦，我也希望我可以，要不是家裡需要我這份錢。」而他們的小孩大多也是長輩帶或丟安親班。
當全職媽媽一開始自己也玩得滿開心的，育嬰假期間和媽媽找了很多活動參加，有種滿足自己童年的感覺，加上是在知道有個期限回職場的心態下，即將結束時還會覺得不夠長問公司能不能延長。
但這份新鮮感會慢慢不見。活動參加過很多之後，就得要想有什麼其他事情可做。另一方面，正式從職場回到家裡，有點像拼圖少了一塊。你本來一天至少有三分之一跟同事相處，現在全部都拉回家裡來，所以重返職場一直放在心裡，只是不知道何時是好時機。
我也發現自己失去歸屬感。既不是職場媽媽了，卻也不是從嬰兒就開始育兒的全職媽媽，他們有七八年的育兒經驗什麼都會，我好像什麼都不會。所以我就去找一些像是編劇、烏克麗麗的課上，有點像是完成以前上班時沒辦法做的事。
有條件重返職場，年紀、資歷都是別人的有色鏡片
小孩開學前一兩個月我會頻繁看職缺，看有沒有機會小孩開學我去上班。明明知道哪些你有興趣，但心裡都得想，如果沒有家累，每一個我都可以去挑戰。既然先生收入比較高負責經濟，我就必須在他不用動、又可以繼續陪伴小孩條件下找工作。
更多時候不是我排斥，而是公司行號會排斥。像是我知道不太可能回原本的兒童出版業，一來他看我的履歷和年紀應該可以做到管理職，但因為我離開五年有接軌問題；加上現在只想應徵行政庶務，這也讓人家覺得奇怪。
又譬如，前陣子面試一個負責網路平台賣家具客服的工作，即便相談愉快，對方看到我過去經歷，接觸過CRM銷售系統管理、大型的開發，他們還是問怎麼想做一份新鮮人的工作？很多時候履歷投了沒下文的，老闆都會想要請年輕一點的比較好帶吧！
其實很多全職媽媽除了非常重視陪伴小孩之外，都在找自己的專長，很希望擁有你可以說收入、也可以說事業，就是家庭以外自己的東西。
譬如有的人會去做團購、銷售上的創業，但不是每個人都合適。像我今年初去參加一個某生技公司和勞動部合作的培訓，走向兒童身長曲線管理師，都是想斜槓一個工作很彈性的角色。
不管你是不是全職媽媽，都要先預想一件事情：小孩長大之後你要做什麼？了不起小孩成長前到十二年，你的重心可以在孩子身上，但當孩子有自己的生活時，你的重心要在哪裡？
陳靜怡：45-49 歲，育有一國中生，工作10年、離開職場13年。之前任職客服行政類，如今自我進修朝健康管理師發展職涯。
全職媽媽生產力怎麼算？
我本來只預期請育嬰假兩年就重返，但小孩生下來有先天性遺傳疾病──膀胱輸尿管逆流，日常起居照護需要高規格處理，避免引起腎發炎、腎衰竭。從小到大，只要一發燒我都必須帶去急診室驗尿，北中南的急診室我都跑過啦！
我直接讓他上大班，等他的免疫力可以抵抗尿液回流造成的發炎，現在也能正常生活、求學。不過，即便長大後次數很少，但只要一發燒，我們還是得跑急診室。
選擇當全職媽媽，說服長輩對我來說是一件困難的事，即便我的先生長年在中國大陸工作，完全沒辦法分擔家裡的事情。娘家和婆家的壓力一直都在，覺得我沒有生產力，都會在意雙薪家庭能夠創造的收入有多少。
婆婆的角度是心疼兒子，會說如果我可以出去工作分擔，他就不用那麼辛苦。所以我就要想辦法在聊天當中提醒她，當初結婚、買房子、戒指、蜜月我都是出一半的錢，而且現在我有之前的保險、投資收入有多少利潤⋯⋯等等，絕對沒有讓她兒子吃虧。
自己的爸媽會覺得「我栽培你到大學，回去當家庭主婦，合理嗎？」他們以前是做生意開店，不能理解為什麼要陪伴小孩長大？不是讓小孩有吃有穿就好了？不是有安親班？親戚也是：「所以你現在還在⋯還在⋯還在帶小孩呀？」
過去十三年陪伴小孩，自己也玩得滿開心的，也跟我居住的三峽台北大學特區有關。那裡全職媽媽比例我猜大概可能是全台最高之一，很多像我們有小孩的小家庭入住，大家都很重視教育，很容易湊團找老師，像是步道課、動物園課等等。
小孩總是會長大，要先照顧好自己
我一直在找能夠符合自己喜好又能兼顧家庭的工作。起初因為長期擔任學校的情緒管理志工，觀察過學校代課老師的工作，後來發現沒有很喜歡。之後朋友帶我進入得人，有專家來幫我們上課，從別人眼中去看自己的特質，才因此確定適合服務類性的工作。
年輕時找工作很重視薪水，現在就是要讓自己開心能發揮而且不屈就。得人曾經轉介一個兼職客服工作給我，我確定會做得很好，但以前的經驗告訴我，確定不會喜歡。
我自己找到管道進修健康管理師，這是一個非常適合我的選擇，不論工作性質或是彈性的工時地點的條件。未來除了經營粉專，我也希望透過健康管理學院、功能醫學診所之類的管道接案。
我感謝疫情多了很多線上課程和講座，讓我因此累積了使用一些科技工具的能力，慢慢把那個感覺找回來減少對科技工具的擔憂。而原本擔心同事年齡都比我小，但主管說，我的年齡在台灣老年化社會是個優勢，我的人生經驗也可以給客戶更多一點同理心。
要不要選擇當全職媽媽不要預設立場，孩子生下來會不會母愛大爆發是不可控的，也有可能是母恨（笑）。我有朋友孩子出生時，先請了半年留停，發現小孩實在太難帶了，他回去職場之後比較開心，晚上成了比較有品質的媽媽。
總之一定要先照顧好自己，反正小孩總是會長大。找到自己的學習管道和想做的事情非常重要。身邊有不少全職媽媽目光永遠在孩子身上，尤其到了國中當孩子需要叛逆的空間，就是更年期遇上青春期，那個衝突就很大了。
廣告揭露
世界走走與衛生福利部社會及家庭署、婦權基金會攜手合作，延續「菁英媽媽的選擇」系列專輯，繼續分享關於母職與職涯交會點的生命故事，盼望所有已經踏入或尚未婚育的女性，都能從她們的故事中找到自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