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典型的華夏傳統。宇宙觀、宗教觀、人生觀,盡在這短短的數十秒展示無遺。崑濱伯在日本殖民時代讀初中,但即使這樣也無法消去根植在文化骨髓裡的舊傳統。樂天知命是文化傳統中特別讓人讚美的質樸美德。那不只是因為道德,也因為裡面的天道觀。
崑濱伯也許不知道什麼是天道觀,但在傳統廟會、戲曲、俗諺、說唱以及鄉里日常對話的過程裡,那些從天道觀衍生的情節,自然會形塑在這種環下成長的每個人的人生價值與信念。當我們隨口說著「老天有眼」的時候,恐怕很少人意識到,這個能夠賞善罰惡的天的概念,可以沿著清明元宋一路追溯到《尚書》的時代。
你身上就清楚地烙印著古典世界的胎記
表面上我們活在充滿現代性、西方性的世界,但揭開表層,你就會發現那些古老的、看起來已經死亡的古典世界,仍然在你我身上好好地活著。
即使你可以斬釘截鐵地否認自己身上有任何文化傳統,但只要你姓著漢姓,拿著筷子,吞著月餅,吃著麻婆豆腐,立冬就想進補,感覺自己身體虛、肝火旺,過年煩惱紅包要發多少,知道叔叔、舅舅有別,惦記著不要買到路衝的房子……這個清單可以無限延伸下去。
你身上就清楚地烙印著古典世界的胎記。妙的是許多人對台灣人身上所蘊含的古典胎記一無所知,就夸夸其言大談台灣文化是全新的文化(但他仍然用傳統漢字書寫他的主張)。
例如有些人喜歡說我們現在使用的中文裡用了多少日本人製造的「中日文通用詞」(舊稱和製漢詞),因此可以論證台灣文化裡面早就累積了無數日本元素,跟中華文化已經大不相同。這種理論乍聽頗有道理,可惜禁不起分析:
一、這些中日文通用詞,有來有往,有些是日本製造傳入中土,有些是中國製造傳入日本(如地球、時代、機器、天主、物理、幾何等)。使用這些詞彙的人只是同時享受了中日雙方共同的文化遺產(詳情可參此文)。
二、而這些詞彙絕大部分是為了輸入西方文明而產生的翻譯。中日雙方都在接受西方文明的洗禮,而不是中方單獨接受日本文明的洗禮。誰的翻譯好就用誰的,但這裡的重點並不是誰做了翻譯,而是翻譯後面輸入的是誰的文明。中日雙方在現代化的過程中都是西方文化的輸入國。
三、使用這些通用詞不是台灣獨有的現象,而是整個華文世界從明末耶穌會教士輸入西學以來共同的現象。所以不幸的事實是,使用這些通用詞不只無法證明台灣的獨特性,反而剛好證明了台灣跟整個華文世界同步的一致性。
從漢字到文言文到傳統文化,這裡並沒有明顯的界線可以讓我們清楚地切割,說這些我留著,那些我不要。我們和舊傳統之間那千絲萬縷的關聯,並不是口中說無關,因此就會無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