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明會當天動保團體帶著很多狗狗來了,要跟鄉親說明服務犬的功能,以及園區未來如何跟社區共融。但溪州謝家也來了,帶著上百名黑道小弟來了,而且幾乎都不是溪州當地的年輕人。
原本大家希望吳音寧本人不要到現身,不然會被貼標籤。但他還是跑來了,他用大聲公對現場群眾說:「我覺得,園區不會像大家想的那樣污染。」剛講完,現場群眾跟民代開始鼓譟,鄉民代表把他的大聲公搶走,質疑吳音寧說:「以後有污染你鄉公所要負責嗎?你們幫縣府背書是被收買嗎?」
接下來,黑道小弟開始挑釁幾個身材比較魁梧的動保人士,他們是「EMT tough團員」,都是長期關心動保的「鐵漢」。結果有人朝他們丟泥土,被丟到的EMT成員生氣了,說:「你們溪州人很沒水準耶!」一講完,現場幾百人轉頭過來,「你是在囂張什麼」、「欺負我們溪州人喔」開始就要動手打人。我站在他們中間,看著EMT們被趕出會場,然後一踏出會場,所有黑道小弟就圍著他們打,把他們壓在地上、壓在路邊車上,用安全帽狂砸他們的頭。
EMT被倒在地上,滿臉是血。警察在旁邊只說「好了喔,好了喔。」議員在一旁廣播說「請外面的人不要來欺負我們溪州人。」
緊急把傷者送醫之後,黑道小弟還追到醫院急診室外面,幸好那時候北斗分局長已經到場了,把黑道小弟都「勸」回去。安排好傷者之後,我們下午在成功旅社討論。吳音寧哭了。他以前可以面不改色地跟黑道砂石業者對嗆,也為了保護一棵樹,一個人跑去擋怪手跟五六個工人吵架。但他今天哭了。
他的理由是,看到現場有很多熟識、還有很多這六、七年來有幫過忙的鄉親及村長們。這次因為謝家動員,就也出來鼓譟反對。動保人士被包圍的時候,沒有半個人出來緩和事情。
有一名民進黨籍的村長,平常我們都跟他合作做社區營造。因為他自己開的公司沒有確實申報員工工時,所以被縣府稽查了幾次。他找吳音寧去縣府關說,但吳音寧只是打電話跟縣府查證一下,就沒在繼續說什麼。
所以後來村長氣壞了,他說「我還繼續收到縣府公文是怎麼回事?我去找議長謝典霖比較快啦!」從此之後,他就再也沒有支持過我們了,當天說明會,他也站在肇事現場,冷眼旁觀。
鄉親就這樣,看著動保團體被痛毆,接著排隊領便當。然後沒事了,看要不要再去鄉公所領端午節肉粽。
音寧崩潰的那一幕。我印象非常深刻。我幾次看過他偷偷擦眼淚,是林冠華的死,與陳映真離開的那一天。但都沒有當天那種絕望的感覺。
當天也是林生祥演唱會,我看台北表演舞台上出現鐵牛車,搭搭搭搭地準備要唱風神一二五,鍾永豐念口白,大家能在台北欣賞代表農民的音樂,都很感動。
同一天本土派吳敦義當選國民黨黨主席。這是什麼現實的蒙太奇?我到現在都還不明白。
溪州有許多臭氣沖天的養豬場養雞場,幫忙居民抗爭還會被鄉代表們警告「你們敢抗議就不要被抓去警局喔」。然後這群人現在在警察面前痛快地揍人。我永遠都不想學會這種庶民語言,接這種地氣。
故事結束,是說,倡議者踏實爭取支持、誠懇對話是對的方向,但不要需要強迫自己講庶民語言,不要自虐地強迫自己接地氣。婚姻平權及各種議題並不是輸在沒說庶民語言,而是有多重因素。不需要自責自己是不是有跟想像中的「庶民」對話,因為大家都是庶民,只是文化資本、及身處社群不同而已。當然跨越同溫層去溝通是很好的,但請先確保彼此伙伴的安全,不要還沒有拉到票,自己就先被保守派的言語行動所傷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