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都之美,被大大小小的文藝作品傳唱過無數次,《午夜巴黎》的瑰麗幻想、《鐘樓怪人》的陰鬱奇絕、《悲慘世界》的澎湃熱血,巴黎齊聚了各種美學的可能性。攝影大師阮義忠用黑白底片拍下他眼中的巴黎,褪去了色彩,花都之美似乎也凝結在失色的時光中,永恆不變……
初訪巴黎
巴黎我去過不下十次,但第一次拍的底片壓成樣片後便束之高閣,二十多年沒碰過。最近找出來,才發現連時間順序都沒整理,十二卷三十六格的影像交錯混雜,如同我失準的記憶。沒別的法子,只有靜下心來,從每卷的第一張和最後一張找線索,一卷一卷慢慢銜接,才逐漸理出了頭緒。傳統攝影的好處就是,永遠可從樣片找回失去的記憶點滴。
清晨踏上法蘭西,老友劉俐與夫婿趙克明已在機場等我們了。時間太早,旅館還不能辦入住手續,劉俐幫忙把行李寄在門房,帶著我們一家三口來到一個可遠眺巴黎鐵塔的廣場。晨霧籠罩下的花都撲朔迷離,既神祕又羅曼蒂克,但這景點全球遊客都喜歡拍,我也就無心經營,只順手按了一張快門。沒想到現在看來,竟比我認真拍的照片還要好,也算是神來之筆了!
世紀不變的舊與美好
街上冷清清的,開始營業的只有咖啡館,上班、早起的市民在這兒看報、打發早餐。劉俐帶我們到一家人氣頗旺的咖啡館吃了熱騰騰的牛角麵包、煮蛋、咖啡,告訴我們,這就是「花神」(Café de Flore),巴黎文學與知識菁英最喜歡去的兩家咖啡館之一,另一家是「雙叟」(Les Deux Magots);兩家都位於聖日耳曼大道。
在巴黎,真是一不小心就會踏進大放光釆的歷史舞台。當年沙特與西蒙波娃就是在花神咖啡館醞釀了存在主義,而一九九四年,法籍作家費德里克‧貝格伯德(Frédéric Beigbeder)更是設立了「花神文學獎」(Prix de Flore),每年在此頒獎。
正在考慮咖啡要不要續杯,一位騎著越野摩托車、挑著輕便鋁梯的帥小夥子在門口不遠處停下來,幾乎就在我正對面;原來,他正沿著大街把相隔不遠的每座路燈都擦亮。這一景讓我望得出神,因為路燈跟一九四四年由喬治‧丘克(George Cukor)攝製的電影《煤氣燈下》(Gaslight)裡的路燈造型幾乎一樣。而布拉塞(Brassaï,1899-1984)於一九三二年出版的《夜之巴黎》(Paris de nuit)攝影集,裡面那張「點燈人」,姿態也跟眼前的這位非常相似。時代劇變,巴黎卻始終保持著世紀不變的舊與好,這才是真正的文化遺產啊!踏上花都不到一小時,這城市已向我透露了她的自豪與堅持、精緻與抒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