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但丁的《神曲》中,由牛頭魔人邁諾托看守的第七層地獄專門用來懲罰各種暴力之徒,分成內環、中環、外環三個區域。放高利貸的金融罪魂待在中環。這些受詛咒的金融家們在脖子上掛著製作精美、如藝術品般的家族紋章,卻要在永劫中遭受瘋狗的追咬。當但丁不明白為何放高利貸要墮入暴力地獄時,身為嚮導的羅馬詩人維吉爾說:「自然是終極智慧的創造物,藝術模仿自然,亦即造物主的子孫。」高利貸業者肆無忌憚的商業模式,摧毀了人類賴以維生的資源 – 通貨與房產,卻聚斂了巨大財富,還想利用藝術追求永垂不朽,反而褻瀆了藝術崇敬生命的本質,犯下了暴力之罪。
但丁還在第七層地獄看見了中世紀義大利知名貴族兼高利貸業者Reginaldo degli Scrovegni的亡靈。這位老兄的兒子Enrico,正是支持開創文藝復興時期的大藝術家喬托興建斯克羅威尼禮拜堂的大金主。喬托在這座禮拜堂中留下的壁畫之中,有一幅描繪銀錢業者被耶穌趕出希律王宮殿的故事。一邊端詳此畫,一邊品味但丁在神曲中的各種場景想像與設計,倒也相映成趣。
金融業固有的形象,往往是穩重之中暗藏玄機,彷彿跨國銀行總部大樓,看上去像經歷時空考驗、以不變應萬變的大教堂,但若仔細研究其建築結構,又能發現很多因時制宜、內外交逼造成的細微改變。這些不一定理性、往往很藝術性的改變,正是資本與權力的鬥爭與競合,透過不同形式的金融商品與服務在人類歷史進程中刻下的痕跡。金融業倘若一成不變,不能配合局勢快速變化,那就只剩下錢而已。錢,在全球央行狂印鈔票的時代,其實沒那麼值錢。因此,金融業是一個需要透過創新「不斷革命」的行業,只是變化往往難以覺察。推動變化的金融人才,亦往往披上神祕的色彩。這些金融家們有時彷彿經濟發展拜物教的祭司,有時又像金融資本帝國軍的聖戰士。他們都對金錢有極高的競爭意識,但真正能在金融業長久的成功人士,不會惟錢是問,也不會自以為有錢就是一切。傳統金融業核心競爭力,很大程度上來自於找到這類不是只看錢的人,透過組織平台的管理體系與優異制度,讓這些人才盡可能發揮潛力。體系的勝敗,取決於人才的吸收、運用、激勵與培養的策略思維,是金融業者能否獲取及保有長期優異績效的決定性因素。
客戶、產業與市場的變化等等讓金融業前進的原力,以及互聯網與金融科技的突飛猛進與其帶給全球金融業的壓力,對這個「以人為本」的信念構成莫大挑戰。互聯網與金融科技的高速演進,加速客戶需求與商業模式迭代的頻率與幅度,這是殘酷的現實,也是不可逆的趨勢。如何在更艱困的營運環境中持續選才、育才、留才,就成了金融業高管每天頭痛的難題。再加上資本市場瞬息萬變,獲利機會稍縱即逝。人類的認知能力有極限,感性往往干擾理性,面對高頻交易程式、人工智慧理財、大數據新聞分析、自動化P2P信貸市集、多中心化區塊鏈等新科技對金融業帶來的鉅大變局,究竟何種人才能在金融業中存活?金融業者又該如何投資在對的人才身上,佈局未來,而不會一直創造冷血食利的金融暴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