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結論也只好是:
如果台灣沒有建成這樣子的扶輪社,也就不必有扶輪社了。
此之謂曲折史筆也──要說真話,要顧大局,要似卑實亢,末了還嫁禍葉博文與建成扶輪社,讓他們去跟全台灣的扶輪社過不去。葉博文後來也反將我一軍,頻頻招我入社。但我畢竟自知過於特異白目,為了建成扶輪社著想,終究還是拒絕了。於是人權路上,社運途中,我們互相攙扶,卻保持距離,始終不熟。
我與葉博文先生真的不能算熟人。在他晚年我們卻成為鄰人,但我們一年也就只互訪幾次。他逐漸淡出社運,每天揮汗如雨,鐮刀鋤頭,種樹紗帽山下。有時候他和夫人秀如姐會帶著自家種的地瓜葉來探望纏綿病榻的家母。
我母親最喜歡他,常說葉博文「是一個真正的好人」。又聽說葉烤烏魚子的功力遠近馳名,老吩咐我把冰箱裡的烏魚子全掏出來送他。有時候我只好敷衍母親:「他們台南人都自認饕客,講吃的絕不讓人,哪像你兒子胸襟博大,什麼都吃?」母親便罵我小氣。我跟葉博文抱怨:「為了你們台南人,我成了小氣鬼啦。」
結廬隱居後的葉博文凡心也未褪淨。2014太陽花學運之後,我和林峰正在他家便飯。席間談起占領立法院的種種趣事,他突然神祕兮兮地說:「據說學生衝進去之後,雖然並未刻意搞破壞,但看到了那幅巨大的蔣介石武夫充斯文的油畫,大家還是怒上心頭,當場撕了個碎碎平安。
蔣介石畫像去處成謎
後來撤退,王金平盤點損失,並沒提到這一筆財產損失。我說:「大概算不當黨產,只好啞巴吃黃連。」葉博文笑道:「可是我卻知道這幅畫的去向──有人修補之後,藏了起來。哪天我高興了,也許考慮知會黨國,讓他們跟祖宗團聚。」
我與葉博文先生真的不能算熟人。所以我既不知道立院蔣光頭的最終去向,也不知道附匪的黨國敢不敢認祖宗。這個謎,隨著他一起離開人世。算是二二八紀念館前館長,給二二八兇手開個慈悲的玩笑。我無法一邊流淚一邊打字,只好笑著記錄幾筆往事,為我永遠不熟的大哥送行。
*作者為輔大教授。本文原刊《新新聞》「白目豆沙包」1676期,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