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資壞帳的成長方式不只在國內進行,中國還通過一帶一路,創造以中國為核心的國際資本循環與債務輸出,用幫助在地國建立基礎建設的方式,讓第三世界國家一起來分攤中國的債務風險,並將這個「南南合作」的經濟力轉換成地緣政治與軍事擴張。
簡言之,過去十年來,這個「厲害了,我的國」最厲害的地方,是用壟斷的國家權力,以透支未來的金融擴張,強行支撐了產業成長,極大化國家信用,以進行經濟民族主義的擴張,企圖建立「新型大國關係」。
盼金融擴張讓產業技術升級
債務驅動成長的另一面就是各種金融槓桿指標的升高。以債務對GDP比率而言,美國在○八年達到一七○%之後爆發次貸危機,日本則在一九九四到九五年間接近二二○%泡沫化,此後進入失落的二十年,目前中國這個數字各方的估計從二二○%到三○○%都有。
在金融擴張已逼近極限下,最關鍵的當然就是避免信用崩壞。對中國最好的狀況是,金融擴張最終真的培養了技術升級的產業,高技術生產帶來高利潤,讓央企實現盈利,可以產生現金流償還或至少融資債務,也持續創造貿易順差,吸引外資繼續流入,國外資產也能夠產生合理的資本利得。這就是為什麼「中國製造二○二五」,與華為的第五代行動通訊(5G),會成為美國首要的打擊目標。
在高關稅壓迫全球供應鏈,特別是利潤中下的供應鏈,移出中國的同時,打擊華為、拒絕中國學生進入美國修習與「中國製造二○二五」相關科系,則是在尖端技術封鎖中國技術升級的可能。通過這次貿易戰,美國的短期目標是平衡逆差;中期是重塑全球供應鏈、拿回工業領導權、加重中國金融負擔;長期則是遏止中國挑戰美國霸權的能力。所以這不是貿易夥伴之間關於貿易摩擦或公平貿易的問題,而是一個強權之間經濟民族主義的生死之戰。
承接中國移出的製造業資本上,東南亞國家具有一些結構性優勢。根據亞銀預測,到二○三○年時,地球人口將增長到八十三億,新增人口集中在東協、印度與非洲。
東南亞承接中國移出產業三大挑戰
資本往勞動力充沛的地方移動,所以東協、印度與非洲是將是勞力密集產業快速發展的國家。該地區將大量消除處於貧窮線下的人,中產階級消費人口也將快速上升。
但是要達到這種經濟上的外插預測,東協國家需要達成幾件困難度不小的事情:
第一、東協各國的發展必須是一種包容性成長,經濟成長必須伴隨薪資的同步提升、縮減貧富差距、更多人力資本的投入與社會安全體系的建制,這樣需求才能跟上供給,勞動分工也才能跟上產業升級的腳步。如果跨不過包容性成長這一關,就會陷入中間所得陷阱。
第二、東協最大的六個國家外貿占GDP比超過百分之百,區域內貿易從未超過二成五,關鍵技術設備、能源與原物料依賴區域外供給。這種開放性區域主義不只需要區域內良好多邊協議,以維持投資、貿易與金融的穩定流動,也需要一個團結一致的東協,才能面對區域外政治與經濟力量的穿透、切割。
於是這就來到最關鍵的第三點,東協並沒有具備強力的制度機制可以團結會員國,進行集體行動。東協在南海問題上親美、在亞投行上親中,但在一二年部長會議,卻因為南海問題,地主國柬埔寨在中國壓力下,首度出現四十五年來沒有發表聯合聲明。
東協能否擔起戰略性平衡角色?
這意味著東協容易因為強權的干預而被切割,區域內隱而未發的國族主義、族群與宗教文化斷層線容易因此而爆發開來。
當中美貿易戰對抗的層次愈來愈高時,東協能否擔任一個戰略性平衡的角色,並從中獲益,恐怕還是個大問號。(本文作者為中山大學社會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