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30周年之際,德國之聲記者莎佩雪(Sabine Peschel)採訪了曾因六四入獄、現旅居德國的中國作家周勍。
德國之聲:89年的春天,有一個很大的抗議活動震動了中國。你那個時候24歲,在西安,自己也參加了這個運動。在你看來,這個運動是一個民主運動,學生運動,為了好一點生活條件的抗議,還是要得到更大的個人自由的抗議?
周勍:我覺得這個應該分不同層面來談。學生基本上就還是五四運動、一二九運動、所謂愛國運動的那一種傳統下來。跟共產黨的學生運動、愛國情結一脈相承。他們當時覺得胡耀邦是一個愛惜知識分子的一個官員。他死了大家情緒會起來。另外,所謂的"官倒"是他們主要反對的對象。
另外一部分,就是社會上其他民眾的介入,工人、農民、各階層的介入,這個是對當時改革中出現──88年開始"價格雙軌制"、物價飛漲,然後出現社會問題的不滿情緒的表達。
還有另外極少的一部分人,就是真正所謂要借這個機會來在中國推行民主自由、追求普世價值的一批人。應該是這樣。
德國之聲:請你再具體說一下,他們在運動中提了什麼要求?
周勍:就這個問題我還可以補充一下,那就是有一個誤區,認為89年就是以天安門為中心。其實不是。中國200多個城市都介入了。而且除了北京之外,可能厲害的地方就是西安、長沙、成都和上海。
德國之聲:你參加了這個運動。你自己被抓了,被囚禁了差不多三年,在很殘酷的條件下。你那個時候很年輕。是什麼給你力量,讓你一直頑強、寧死不屈?
周勍:也談不上寧死不屈。人就是這樣,有一句老話說得非常好:人只有享不了的福,沒有受不了的罪。比如說,甜的好吃,糖尿病人就不能吃。辣的好吃,好多人就吃不了。但是,受罪,每個人都能受得下去。如果說,能給我力量、或者說我介入一直到現在有比較堅定或有耐力的話,就是讀書給了我這樣的力量。
德國之聲:但是監獄裡沒辦法讀書……
周勍:這是得益於80年代整個這個過程中比較自由開放的一段時間,出版大量的一些西方經典著作,也包括一些東歐抵抗運動的東西的出版。這個中間讓我們既學到了、知道了外部世界是有一個完全不同於我們的東西、一個社會體系的存在。更重要的是,我們也學會了一些抵抗的方法。這個是非常重要。而80年代──共產黨當時可能還沒顧上──所謂上層"神仙打架、小鬼好活",出版業管制並不嚴。1980年代出版的書,現在在中國你要出版出來就是禁書。所以,那個時代出了很多非常好的書。這是大家評價六四運動的時候,忽視了的一個東西,就是1980年代西方(經典著作)的出版引進給大家精神的滋養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