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淑娟專欄:覆巢,一段政府主導的土地徵收弊案

2019-07-09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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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玉紅第一次聽到徵收訊息,是鄰居傳言有仲介到村裏買土地,她去問仲介為什麼收購土地,仲介說你們這裏要徵收了你不知道嗎?徐玉紅說不可能。2010年都市計畫公展前兩天,她去逼村長給徵收名單,發出一千多封信請大家出來抗爭,當時還有7、8百人站出來。但等到都市計畫通過後只剩下100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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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限期地主在2011年6月9日之前天繳交土地權狀,才能獲得配地資格並得到地上物拆遷獎金。到期前一、兩天徐玉紅召集鄰居信心喊話,要大家堅持下去,但隔天很多人都去繳了,最後整個樂善村只剩他家沒去繳。

親朋都勸她抗爭不可能成功的,她先生本來也放棄去繳了權狀,她說:「愈想愈不甘心,為什麼要給人家踩到底,我就威脅如果不去把權狀拿回來,我就從樓上跳下去,我看他很痛苦在偷哭,之後才去拿回來,那個過程很痛苦。」

樂善村本來很熱鬧,純樸安居,門都不用關。突然間每天都有拆房子的機器聲音,走出門一片荒涼,官方則不斷發公文通知要整地,限期她家搬走。外面像一個大工地,連出路口都受阻,還經常斷電,出門也擔心會不會房子被偷拆。凡此種種都讓徐玉紅一度失去信心,最後她決定走出去尋求支援。

20190708-台北電影節入圍紀錄片「覆巢」,是導演鄭慧玲紀錄「桃園機場捷運A7站」揭發一段政府主導的土地徵收弊案。(朱淑娟提供)
以機場捷運為名的徵收案,其實跟機捷開發一點關係都沒有,興建機捷並沒有用到樂善村這片土地。(朱淑娟提供)

反對徵收不是為了錢,抗議政府取人財產又抹黑

後來只要外面有抗爭、有記者會或活動,徐玉紅就揹著抗議旗子到場,甚至在世界各國機場也會拿著抗議牌子「台灣政府不要拆我們家」。有一次她在溫哥華機場請一位外國人幫我拍,拍完那人伸出大姆指說good。

到總統府陳情、到內政部抗議,都得不到回應,找律師幫忙還被騙或評估她的案子勝算不大而拒接,「我最大的感觸是,當你很弱勢時,你周圍的世界對你也是不友善的。」之後只要有人開記者會就衝去。徐玉紅說:「我們不是很外向的人,講話怕得要死,邊講邊發抖,但就是要一直講讓人家知道。」

後來徐玉紅當公督盟志工到立法院旁聽,刻意到內政委員會等內政部長李鴻源當面跟他陳情。李鴻源把陳情書交給時任營建署長葉世文處理,但一直沒下文,後來冒出葉世文的遠雄收賄案,政商交相賊當然不會處理她的陳情。

但冥冥之中有很多人幫忙,一位地政學者瞭解牛角坡徵收案後,兩度在某個公開場合跟李鴻源說這是一個違法徵收案,李鴻源被屬下蒙蔽。過了很久內政部地政司有人來了解,徐玉紅家的保留才出現轉機。

20190708-台北電影節入圍紀錄片「覆巢」,是導演鄭慧玲紀錄「桃園機場捷運A7站」揭發一段政府主導的土地徵收弊案。(朱淑娟提供)
徐玉紅求助無門,只好揹著抗議布條四處陳情。(朱淑娟提供)

「覆巢」紀錄片就是從2014年黃家已確定可以保留下來之後開拍,但因為原址已經劃為產專區需要拆除,再換一塊相同面積給黃家。黃世雄、徐玉紅夫婦基於對老厝的感情,決定將老厝原貌位移到新的地方。

片中導演問黃世雄:「你們蓋一棟新的比較快又便宜,為什麼要移厝?」黃世雄說:「是啊,但那意義不一樣,你的記憶啊各方面,還有你在那邊生長的,不一樣啦,因為你所有的回憶都在那裏啊。」移老厝時,原本旁邊一棵苦楝無法移過來,捨不得這棵老樹,還砍下來做一張桌子放在老厝客廳。

徐玉紅說:「政府都汙蔑土地徵收的人,都是因為錢不夠才出來抗爭。如果我們要錢賣掉就好了,我們家800多坪可以賣很多錢,何必這麼辛苦跟他拼?」

雖然抗爭成功,但政府一方面同意老厝可以保留,另一方面卻無法申請合法建照,老厝從合法變非法,他家是全牛角坡唯一的農地,相當奇怪。

而徐玉紅也四處聲援相同遭遇的人,但她的成功個案卻無法促成政府全面檢討不當土地徵收,反而土地遊戲愈玩愈烈,讓她覺得灰心,徐玉紅問:「守法的人最後都吃虧,如果不能改變這種不公義,這個國家能給人民什麼希望?

*作者為獨立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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