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17年12月29日一個陰冷的落雨下午,我拜訪了位於新北市西南一角與桃園相鄰的樂生舊院區。帶著悲傷,我站在標有地址的舊大門殘骸近旁,該處巨大的懸空陸橋與捷運機廠正在進行建設。我看見山丘被割裂,那就像大地母親身上的一道傷口,而仍有人居的舊院區在遙遠的丘頂,被這人為的裂痕與鄰近馬路的大門永久分離。看見臺灣的重要文化遺產竟受此待遇,我的內心沒有幸福,思緒也無法平靜。這項文化遺產承載著具普世價值的人類記憶,而那記憶關於苦難也關於希望。
重要遺產
樂生對臺灣來說具有非常重要的歷史、文化與環境價值,它由日本殖民地政府於1929年昭和時期建立,名為“Taiwan Sofokufu Raibyou Rakuseiin(臺灣總督府癩病療養樂生院)”,自1934年以來一直被日本人用做強制性隔離設施,隨後由國民黨政府接續。到了1940年代有效治療痲瘋病的藥物終於被發明,而該疾病也被視為得以治癒。1954年後,居住於樂生療養院的院民可以自由離開,但許多人更樂意在這具緊密聯繫的社群裡待到今天。
樂生在文化上也有其重要性,它見證了人類所蒙受的苦難與污名、疾病與治癒的歷史、隔離與庇護機構、日本昭和時期在臺灣的建築風格與療養院型態,與其餘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的痲瘋病相關遺址具有同等重要價值,這些遺址包含有勃艮第的默索爾勒索麻瘋病院(Leproserie de Meursault),澳大利亞大堡礁的芬托姆島(Fantome Island),南非的羅本島(Robben Island),威尼斯的聖拉扎羅德利阿梅尼島(Island of San Lazzaro degli Armeni),澳門的聖拉撒路區(Sint Lazarus district)等等。
在環境上,樂生座落於樹叢茂密的山丘,為臺北市形成了天然的緩衝區,也為水資源保留以及生態多樣性提供了重要條件,是我們抵抗氣候變遷以及過度開發的最後防禦。同時,它卻位處臺灣斷層帶上,這增添了樂生在面對地震和山崩時的脆弱性。
1994年一場不幸的發展直接衝擊了樂生,捷運新莊機廠的建設計畫決定挖空易碎山丘,並切割具有重要歷史意義的地方完整性。自此之後,保留與發展的衝突便持續醞釀,而利害相關者之間透過民主程序所達成的共識仍舊遙遙無期。缺乏共識、缺乏有效的保留與管理機制(如歷史城市景觀和遺產影響評估),已經將樂生(無論國內或國際上都具有重要意義的遺產)置於不可逆的毀滅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