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歷史故事。
春秋時,鄭莊公的母親偏愛小兒子叔段,一再為小兒子請求更多封邑,於是叔段漸漸坐大。鄭國大夫祭仲、公子呂等一再請求莊公趕快「處理」叔段,莊公都安撫他們「再等一等」。
終於,叔段認為時機成熟,完成作戰準備,並且聯絡母親為內應,將要偷襲鄭國都城。而莊公早已掌握叔段動向,當即下令:「可以行動了。」這邊大軍出動,那邊叔段根據地的居民開城相迎,叔段落得逃亡國外,莊公將母親放逐到外邑,誓言「不到黃泉不相見」。
後來,莊公後悔放逐母親,但卻又不敢違背誓言,幸得大夫潁考叔獻計:挖一條隧道直到地下水冒出,然後母子在「黃泉地道」中見面,恢復母子之情。
詩經裡有一首《鄭風‧將仲子》就是諷詠這件事,基本上體念鄭莊公的隱忍,那是當時的社會輿論;但後世論者雖多半稱讚潁考叔的智慧與莊公仍然孝親,可是對莊公對付弟弟的手段則持誅心之論。
其中最嚴厲的當屬《東萊博議‧莊公克段於鄢》,它一開頭就點出:釣者負魚,魚何負於釣?獵者負獸,獸何復於獵?簡單說,作者認定鄭莊公對弟弟是刻意「縱慾養惡」,實際上叔段的所有動作都在莊公掌握之中,莊公也老早準備好「一舉根除動亂」,只等叔段先行動。
對應時事,香港的亂局已經持續8個月,港府和北京起初是掉以輕心,以為大不了跟2014年雨傘革命那樣收場。可是等到亂局難以收拾,北京卻任由(已經證明缺乏處理能力的)港府處理,乃至傳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例如女生裸屍、被強暴後強迫墮胎等)。於是情況愈發不可收拾,而香港人心也愈趨兩極:一邊更加激憤,「抗暴」的行動愈來愈激烈;一邊惱怒抗議行動已經癱瘓香港,最終將集體「攬炒」(同歸於盡)。
西方媒體擺明了樂見「六四再現」(甚至強烈鼓勵),這次若再發生絕對不會讓中國翻身(上次美國早早停止制裁);可是北京政府沒那麼笨,上次事件發生在北京,唯恐動搖根本才出動軍隊,這次遠在香港,中共一點也不怕,表現得非常有耐心。
上週末看到「駐港解放軍上街清道」新聞,恍然大悟:解放軍最終會扮演「王師」角色。
《孟子‧梁惠王》裡,孟子幫齊宣王合理化齊國攻打燕國,「取之而燕民悅,則取之」,可是在齊國滅了燕國之後,孟子對齊宣王說:「人民簞食壺漿以迎王師,沒有其他原因,就是因為王者之師來拯救他們於水深火熱之中。如果水更深、火更熱,很簡單,人民會簞食壺漿歡迎新的王師。」
想要安居樂業的香港市民(革命派視他們為醉生夢死派)想當然歡迎「王師」幫他們清道,以後也會歡迎「王師」為他們維持社會秩序。最終在「攬炒」之後,他們肯定歡迎大陸資金進入香港,讓香港再次繁榮。
然而,換你處在當年鄭莊公的位置,你要怎麼處理叔段呢?想過以後,還是得欽佩鄭莊公有謀——他碰到那樣的母親和弟弟,狀況發生了,處理得還真厲害!
再想,換你是孟子,燕國事實上已經亂到無政府狀態,齊宣王攻打燕國非但沒遇到抵抗,燕國人民還幫忙開城門。如此情況下,齊宣王志得意滿可想而知,你會不會白目的去對他說,「如果水更深、火更熱……」?
結論:中外古今的霸權更迭,都脫不了一場又一場的「漁獵遊戲」,端看哪一邊比較有謀、有智慧,而無謀、躁動者通常失敗。
*作者資深媒體人,專欄作家。